秦傾顏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汗水和淚水一起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看著眼前崩潰的女人，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林婉的眼神死死盯在她的臉上。

眼神里，卻看不到任何責備的意思。

秦傾顏深深吸一口氣，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緩緩說道。

“阿姨，在學校揭榜......”

林婉沒有催促。

她抱著懷里冰冷的女兒，一動不動。

“安清她......”

秦傾顏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林婉的臉。

“她落榜了?！?/p>

林婉的腦子，瞬間變成了一片空白。

落榜？

她不信！

自己的女兒，怎么可能落榜？

蘇安清從小到大，獎狀拿到手軟。

三更睡，五更起，把所有青春都獻給了書本。

怎么可能會落榜？

“你......”

林婉的嘴唇，哆嗦著。

可話到嘴邊，她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的目光，落回了女兒沒有血色的臉上。

還有膝蓋上，已經干涸成深褐色的傷口。

一個念頭像閃電一樣，劈開了她混亂的思緒。

她全都懂了。

原來，是這樣。

難怪女兒的身體會垮掉。

林婉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然后用盡全力地擰。

她痛的不是落榜，而是這兩個字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那是她女兒十幾年的寒窗苦讀......

是她女兒，用來向這個世界證明自己的，唯一武器。

現(xiàn)在，武器斷了。

支撐著她的脊梁骨，也被人硬生生地，敲碎了。

整個人賴以生存的心氣，在這一瞬間，被抽得一干二凈。

所以，她才會倒下。

林婉的眼淚，顆大顆滾燙的淚珠，砸在蘇安清的臉頰上。

傻孩子啊......

她用臉頰，輕輕地蹭著女兒的額頭，聲音里滿是心疼。

考不上，就考不上啊。

媽媽不要你當狀元，媽媽只要你好好的。

林婉安慰的話語剛到嘴邊，還未說出口。

懷里的蘇安清，睫毛忽然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林婉的呼吸，瞬間停滯。

她低下頭，死死地盯著女兒的臉。

蘇安清的眼皮，向上抬起了一條縫，瞳孔在眼眶里茫然地轉動著。

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終于，她的目光，落在了林婉的臉上。

空洞的眼神里，漸漸地有了一點光亮。

“媽......”

一個微弱聲音，從她的嘴里飄了出來。

林婉的心，猛地一顫。

“哎！安清！媽媽在！”

她激動地回應著，以為女兒終于清醒了過來。

“你看著媽媽，你聽媽媽說......”

然而，蘇安清的眼神，卻在凝聚了片刻之后，又迅速地渙散開來。

剛剛亮起的一絲光，徹底熄滅了。

她的嘴唇，又動了一下。

“我好疼......”

話音剛落。

蘇安清的頭，猛地向后一仰。

眼睛一閉，整個人徹底地軟了下去。

“安清??！”

林婉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

“安清！你醒醒！你別嚇媽媽！”

她瘋狂地搖晃著懷里的女兒，可是蘇安清，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快！阿姨！快把安清扶進去！”

一旁的秦傾顏，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

顧不上自己快要散架的身體，一個箭步沖上來，架住了蘇安清的另一只胳膊。

“快！打120！”

秦傾顏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的清醒。

林婉像是被點醒了一樣，渾身一個激靈。

對！

救護車！

她和秦傾顏兩人，手忙腳亂地將蘇安清抬進了屋里。

甚至來不及脫鞋。

將她輕輕地，放在了一張小床上。

“手機，我的手機！”

林婉慌亂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著，但她的手在瘋狂發(fā)抖。

“阿姨！用我的！”

秦傾顏迅速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手指卻因為顫抖，幾次都滑不開鎖。

她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痛讓她瞬間冷靜下來。

解鎖，撥號。

“喂？！120嗎？！這里是云夢市南風巷！有人昏迷了！”

“對！一個高三女生！剛剛昏過去了！”

“地址是南風巷37號2單元101！求求你們！快一點！”

掛斷電話的一刻，她全身的力氣像是被抽空，扶著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而林婉，已經徹底崩潰了。

她跪倒在床邊，手機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板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眼睛地死死盯著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兒。

淚水，無聲地，爬滿了她滄桑的臉。

她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女兒的臉，可那只手在半空中卻抖得不成樣子。

最終，她的手還是落了下去。

輕輕地，握住了女兒的手。

“安清，安清你醒醒啊?！?/p>

“你看看媽媽在這里?！?/p>

沒有回應。

房間里，只剩死一般的寂靜。

“安清......”

林婉將女兒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上。

感受著讓她心碎的冰涼，她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

肩膀，一聳一聳的。

一聲嗚咽，從她的喉嚨深處溢出。

“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p>

“你要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天花板。

“媽媽......媽媽到底要怎么活啊。”

嗚嗚——

尖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劃破了南風巷的寂靜。

救護車，到了。

紅藍交錯的燈光，瘋狂地閃爍著，將整條老舊的巷子映照得像是白晝。

也照亮了周圍的窗戶，和一張張滿是驚疑的臉。

“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誰家叫了救護車？”

“好像是......林婉家？”

吱嘎！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車門猛地被拉開，兩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護人員，抬著擔架車，行色匆匆地沖了下來。

“病人呢？！”

“在哪？！”

秦傾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從屋里沖出來。

“這里！醫(yī)生！在這里！”

醫(yī)護人員沒有半句廢話，跟著她沖進了狹小的屋子。

林婉還跪在床邊。

但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女兒。

“家屬！讓一下！”

一名醫(yī)生沉聲喝道，迅速上前開始檢查。

“瞳孔對光反射消失！”

“心跳微弱，呼吸抑制！”

“快！上氧氣面罩！”

另一名醫(yī)護人員動作麻利地打開急救箱。

各種冰冷的器械碰撞，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聲響。

“病人之前有過什么病史嗎？”

醫(yī)生一邊做著心肺復蘇，一邊頭也不回地問道。

林婉的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秦傾顏強撐著一口氣，替她回答。

“沒......沒有！她身體一直很好！”

“只是今天受了太大的刺激！”

“刺激？”

醫(yī)生皺了皺眉，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未停。

“血壓在持續(xù)下降！準備腎上腺素！”

“快！上擔架！必須立刻送醫(yī)院！”

兩個醫(yī)護人員加上秦傾呈，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將蘇安清抬上了擔架車。

林婉這才踉蹌著站起身，想要跟上去。

“家屬跟一個來！辦手續(xù)！”

醫(yī)生的話音剛落。

巷子里已經圍滿了聞聲而來的街坊鄰居。

“林婉！這是怎么了？！”

“我的天！安清這是怎么了？”

“快讓開！都別堵著路！”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

林婉跟在擔架車后面，雙腿發(fā)軟，幾乎是被人流推著往前走。

她的目光，從未離開過擔架上蒼白的臉。

“林婉！”

一位頭發(fā)花白的王阿姨，快步擠上前來。

看著擔架上的蘇安清，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這好好的孩子，怎么就......”

她從兜里掏出一卷皺巴巴的票子，塞進林婉冰冷的手里。

“拿著！”

“快去醫(yī)院！錢不夠回頭姨再給你想辦法！”

林婉像是沒有知覺，任由那卷錢被塞進手里。

“別跟姨客氣！”

“作孽啊！”

旁邊一個抽著旱煙的張大爺，狠狠地將煙鍋在墻上磕了磕。

“他媽的！什么世道！”

“欺負你們孤兒寡母的，就沒人管了嗎？！”

“老天爺不開眼??！”

另一個大媽也跟著抹起了眼淚。

“安清這孩子多好啊，怎么就攤上這種事......”

“她那個死鬼爹呢？！”

人群里，不知是誰，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都十幾年了！死哪兒去了？！”

“老婆孩子在云夢市受這種罪，他連個屁都不放嗎？！”

“小點聲！”

王阿姨回頭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些風涼話！”

說話那人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吭聲。

擔架車很快被抬上了救護車。

林婉也被人扶著，踉踉蹌蹌地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