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張強這種公報私仇的人，林默并沒有什么想說的。他既然頂著壓力來了，就知道自己即將要面對的是什么。

不就是把液位計通開嘛，他知道怎么做。他找工藝人員詢問了南區污水池的具體位置后，領著工具包往現場走去。

而一直盯著他的張強，見他竟然也不反駁，就那么悶頭去工作了，只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十分煩悶。

南區污水池區域氣味兒有些刺鼻，有硫化氫和氨氣擴散的味道，地面濕滑，就地的設備表面也布滿了污垢和銹跡；在這種高溫環境下，蒸汽彌漫。

林默沒有立即動手，而是先觀察起污水池這邊的工作流程，他找到了對應的儀表位號，確認需要處理的具體儀表后，起身往辦票間的方向走去。

張強見他回來，倚在辦公室門口冷嘲熱諷：“怎么？不會干是嗎？那你裝什么裝！”

林默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我來寫一般作業票，去現場作業前一定要開具相關作業票，你不清楚？”

張強被噎了一下，臉色當即沉下來，“我當然知道，我只是考驗你還記不記得。”

林默從眾多作業票本中找到儀表檢維修作業票，撕開一份，埋頭填寫。按理說，他這種第一天入職的新人，是要有安全方面的培訓，還要有綜合方面的告知，以及生產紀律等相關問題的學習。如果真是什么也不懂的新人，被安排工作后草率地進入現場中去接觸那些備件，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張強對作業票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他面試當天就在馮濤的安排下入職。他沒有什么學歷背景，只是家里的親戚和馮濤認識，他來面試前托人家幫走了關系，面試那天又主動去給馮濤當槍使，這才獲得馮濤的青睞。來盛海石化之前，他是做電力維修工的，他工作過的上一家單位也就兩三百人，和盛海這種石油煉化大廠根本沒法比。

只是機會已經拿到手了，他被破格提拔為代理班長，那他就必須要把這個職位握在手里，馮濤說過，一定要防止林默爬到他頭頂上取而代之，所以他的任務就是折磨林默，讓他無法過試用期。

想到這些，張強催促起來：“你別磨成瞎耽誤工夫啊，那污水池的液位計，你今天要是完不成，你自己看著辦！”

林默敲了敲桌面：“簽字！”

張強皺眉：“我簽什么字，怎么你還想帶著我去干活？”

林默指了指票面上的簽字欄：“這里，簽上班長的名字，代表已經審批了作業票，同意操作工去工作。”

張強語塞，拿起筆簽了字后就走了。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惡補當班長需要懂的事情，不然沒底氣到林默跟前找茬。

……

林默提著破舊的工具包回到污水池。再次檢查后他發現液位計這邊并不是簡單的堵塞。而是引壓管被黏稠的油污和雜質給徹底地堵死了，而且根本閥門因為長期的腐蝕，并不具備打開條件。

他想了想，找來了監護人員，關上了上下游閥門，進行能量隔離之后，掛上能量隔離的牌子，嘗試泄壓。

泄壓這個操作并不麻煩，他拿起一個鐵絲和蒸汽膠管，耐心地沖洗，疏通著引壓管。突然，一股污水混雜著油漬從管道里沖出來，濺在他的身上和臉上，他絲毫沒有猶豫，胡亂地用袖子擦掉臉上的污漬后繼續干活。

31°的高溫天氣之下，林默的汗水已經順著他的安全帽帶流下，砸落進地面的污水中。林默依舊專注地工作中，直到成功疏通所有指定的液位計，也和工藝人員確定指示恢復正常后，他才起身，忍著眩暈感，拿出作業票，工整地寫下自己的名字，又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維修記錄，仔細的寫下維修過程。

不遠處的高塔上，李振國借著巡視生產的名義，在那里看到了林默的工作全過程，他已經看到了林默是如何規范操作的，也看到了林默并沒有絲毫的抱怨和敷衍；且很認真地完成了這項工作。

李振國看向身旁的陪同者，滿意地點頭：“這小子還可以，能沉得住氣，是快干現場的料。”

陪同在李振國身旁的是供水電儀部的喬副經理，他默默地點頭記下了林默的名字。

同樣，一位正在附近做焊接工作的維修工江大海，也注意到了這位“新來的臨時工”，他覺得林默有點不一樣。等林默工作完準備回去時，他拿起自己的鹽汽水走過去，“嘿，新來的？喝點水。”

林默轉身看到一瓶水被丟過來，他雙手接住后，笑著道謝。

“你以前是不是在這個行業干活過？我瞧著你手法挺老到的。”

林默道謝后，喝了一口鹽汽水，感覺自己干渴的喉嚨舒服了很多，才笑著回答：“以前接觸過。”

江大海走過來，打量著他那散發著刺鼻味道的工作服和破破爛爛的工具箱，哼了一聲，“張強又搞這一套，行啦，這邊味兒太大了，完事兒趕緊撤吧。”

林默和對方并肩而行。

這是他回到盛海石化以后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他感受到了對方的善意，心里暖暖的。

……

下班后，林默一身疲憊地回到家，他在樓道里脫掉了那身臟兮兮的工裝，來到宋大媽家里將母親接回。

趙梅看到他疲憊的樣子，心疼卻又不敢多問，只是默默地倒了一杯水遞給他。

女兒朵朵舉著一幅畫跑過來，她并沒有嫌棄林默身上的味道，還親昵地在他懷里蹭了蹭，“爸爸辛苦啦，我今天畫了爸爸在工廠里修大飛機！”

林默抱起朵朵親了一口，笑著捏了捏她的小鼻頭，“爸爸可不是修飛機的，爸爸是修大機器的！”

“哇塞，爸爸真厲害！”朵朵抱著林默的脖子，笑得如同小太陽般燦爛。

林默輕輕放下女兒，轉身走進廚房準備晚餐。母親也熱情地湊過來幫忙，這次他沒有再阻止母親，而是陪著她一起做了些簡單的飯菜。趙梅的臉上洋溢著喜悅，她終于覺得自己能為兒子做些什么了。

飯后，林默走進衛生間洗澡。他看著鏡子里自己略顯疲憊的面容，又望向手上的油污，不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他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讓母親和女兒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