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子嬰的淚都流了出來,這讓扶蘇心痛得連忙懇求淳于越:“子嬰所言極是,老師可有良策,讓我兄弟為大秦奮力?”
“這個嘛!”淳于越思索了起來,下一刻卻是眉頭一展,“此事好辦,不過需費點力。”
“如何?”子嬰露出一副祈求的樣子,但心里卻是竊喜開來。
此獠要上當了,演戲演了那么久,還那么辛苦,終是將此獠提到日程上來了。
如果他的歷史知識不出錯的話,不久的將來淳于越將會被秦始皇閑置,也就是相當于炒他魷魚,原因是淳于越在朝堂上提分封制,要求秦始皇罷黜郡縣制,重拾周制:分封制。
所謂分封制便是將功臣或宗親子嗣分封出去,成為一方諸侯,為國抵御外敵,實行自治,定期向皇室進獻。
淳于越此人崇尚周禮,對周制趨之若鶩。
子嬰這么一提醒,他必定會往這方面想,且為人剛愎自用,必會提及此事,那好事將成。
果然,淳于越中招了。
“分封。”
“分封?”這話是扶蘇說的,他揪著頭發道,“難道老師說的是周制分封制?”
“正是!眼下郡縣制多弊端,律法嚴苛,徭役賦稅繁重,導致民不聊生,黔首苦不堪言,天下之殤也,且子嬰提到皇叔惶惶不可終日,皆是郡縣制所致,如要解決這個問題,只有分封制。”
扶蘇有些明悟道:“老師是說將我的那些兄弟分封出去,讓他們自力更生?”
“正是,皇子乃天成,如今卻如池魚,實乃對上天的諷刺,只有分封出去,他們才可一展才能,為陛下分憂,為天下計,大秦必安。”
“妙,妙哉!”子嬰突然拍腿而起,蹦得三丈高,可下一刻發現自己失態了,立刻拱手,姿態從所未有的恭順,道:“如今我父不討喜,我又無法見到皇祖父,還望淳于師為我、為我父、為我皇叔、為天下出頭,仗義執言。”
“還望老師成全。”扶蘇見氣氛烘托得如此濃烈,不禁感從心中來,拱手向老師請求。
為皇族宗親,為天下?
淳于越聽之頓時渾身豪情,頭發似乎簇擁著一團光環。
長公子和皇孫竟求他為天下計?他誠惶誠恐,他何德何能呀!他不配呀!不,他配,儒家以他為首,黎庶為他所撐,天下就該由他來拯救。
他有必要為此事出頭。
卻故作感嘆道:“罷了,罷了,既然爾等如此盛情,吾往矣!”
“謝老師。”扶蘇連忙感謝。
子嬰也不搞特殊,連忙也說:“感謝,太感謝了。”但心里卻笑開了花。
只要淳于越向秦始皇提及此事,他必定會承受秦始皇的怒火,從而被閑置。
嘿嘿!陰死那老混蛋。
當然,這只是次要,主要是,到時此獠對老爹的毒害就會減輕,只要老爹稍微再改變一點點,說不定就能緩和和秦始皇緊張的關系,他的命運也許就能改變。
為老爹解困的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
他不容易呀!
為了老爹,他操碎了心,嗯嗯,對,這是為人子應該做的,子嬰毫不害臊地接受了自己的想法。
“公子,皇孫,老朽告退,請容老朽準備一二,不日必力稟于陛下。”淳于越豪氣干云,有種責無旁貸的作態,而后拱手,便揚長而去。
只留下滿心歡欣的子嬰和扶蘇對天感慨:老師,義也。
接著,扶蘇哈哈大笑起來。
子嬰傻眼,暗道老師都要被閑置了,作為學生的他怎地如此高興,老爹不義也。
“子嬰,你長大了,為父,不,老爹甚是欣慰。”
扶蘇的確是欣慰,看到兒子能知錯能改,還緩和了和老師的關系,這是一大進步。
還拍了拍兒子肩膀,以示再接再厲,但子嬰的反應讓他愕然。
“老爹,別高興得太早。”
子嬰的話語脫口而出,下一刻卻發現這個反應太早了,連忙含糊其辭:“我是說你和皇祖父的關系太差了,不能高興,要想辦法緩和。”
“你這逆.......哎!”接下來的話終究沒有說下去,扶蘇不由一聲嘆息,他和父皇的惡劣關系由來已久,說緩和就能緩和的嗎?
“緩和?難也!”
他也嘗試過緩和,到頭來還不是適得其反,他倆政治主張相悖,難以緩和。
看到老爹如此樣子,子嬰臉色變得鄭重了起來,緩緩地走過去雙手挽住老爹,將他扶坐在柔軟的蒲團上,輕聲說:“老爹,想緩和,我覺得你應該做出改變。”
“你這小子,竟然教訓起老爹來了,不過老爹倒想聽聽你的意見,如何做出改變?”扶蘇雖然迂腐固執,但面對如此懂事的兒子,口氣緩和了些。
況且兒子最近的確有長進,說不定有辦法。
“自然是體諒皇祖父呀!畢竟他是你老爹,你不體諒他誰體諒,就如我一樣,如果我不體諒你,處處和你作對,你作何感想?”
嗯!這逆子?
不過想想還真有那么一回事。
扶蘇陷入沉思。
就像今天一樣,如果兒子不聽他的勸告決然和老師互懟,受傷的必定是他,他肯定會發怒,甚至會罵‘逆子’,不過兒子并沒有懟老師,反而認錯了。
而自己,如果遇到同樣的情況,他會向父皇認錯嗎?恐怕不會,因為他沒有錯。
可是,這次兒子有錯嗎?趙成要害他,他殺了趙成也在情理之中,兒子沒有錯,但兒子還是認錯了,這是兒子在體諒他才認的錯。
但他呢?
面對和父皇的爭執,他堅持己見,從不低下頭,以致父皇惱羞成怒。
同樣是兒子,貌似他做得不如子嬰。
“我真的錯了嗎?”
見老爹如此深思,子嬰連忙抓住機會說:“老爹你自然沒有錯,但錯就錯在你不該頂撞長輩。”
“是嗎?”扶蘇沉默。
“自然,你知道有時皇祖父為何自稱‘寡人’嗎?”
“自是知道,寡人便是孤獨的人,表示做皇帝很孤獨。”
“老爹你也知道皇祖父孤獨呀!他都如此孤獨了,你不但不體諒他,還和他頂撞,這是大不孝,儒家不是說‘仁義孝’嗎?你的孝呢?”
扶蘇沉默,好像他真有點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