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

一輛馬車從皇城出發(fā)，拉車的馬兒邁著雪亮的蹄子踏在青磚上，微風(fēng)輕拂，鬃毛如雪層層散開。

半個時辰后。

長安城西北。

九嵕山。

昭陵。

此地乃是李世民親自為長孫皇后選址修建的陵墓。

昭陵主體乃是依山而建，鑿山為陵，氣勢恢宏。

李易下了馬車，放眼看去，只見山間松柏覆著薄霜。

枯黃的草木在風(fēng)中起伏，巍峨的高山矗立。

面前神道兩側(cè)擺放著高大的石刻。

或有駿馬，或有神象，以及麒麟等瑞獸，頗為莊嚴肅穆。

石階上帶著淡淡的霜痕。

李世民站在臺階前，靜靜的看著神道，直直往上，似乎沒有盡頭。

他默默的嘆了口氣，旋即臉上擠出笑容。

“觀音婢，我?guī)Т髮O來看你了。”

李世民摸了摸李易的腦袋，旋即拉著他的手，向山上走去。

李易攙扶著李世民，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盞茶功夫后。

爺孫倆走過臺階盡頭，踏入一座大殿之中。

此為昭陵享殿，長孫皇后的牌位便在這享殿內(nèi)供奉。

李易一進入殿內(nèi)，凜冽的寒風(fēng)便頓時消減了不少。

殿內(nèi)中間香案上擺放著一個靈位。

檀香木牌位上，以金粉書寫“大唐文德皇后長孫氏之位”。

祭臺之上擺放著時令鮮果、三牲。

李世民一踏入殿內(nèi)，整個人變得有些消沉。

他溫柔的看著牌位，耐心道。

“觀音婢，朕又來看你了。”

“不過，這一次朕不是一個人來，而是帶著大孫。”

“大孫是承乾的孩子，你去世之后一年出生的。”

“如今你是第一次見。”

“大孫，跟你皇祖母打個招呼吧。”

李易乖巧的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禮，奶聲奶氣道。

“孫兒見過皇祖母。”

李世民笑呵呵的摸了摸李易的腦袋，看著面前的靈位，繼續(xù)道。

“觀音婢，大孫聰明伶俐，才六歲就能做詩，還寫得一手好書法，就是人太機靈，有時候叫人哭笑不得，上次我生辰的時候......”

李世民將生辰宴被大孫戲弄，以及這段時日跟大孫之間相處的趣事，娓娓道來，仿佛就如同多年之前妻子還在他面前，微笑的聽著他說話一般，絮絮叨叨。

李易立在一邊，偷偷的打量著這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太宗皇帝，只見其面有風(fēng)霜，鬢角斑白，眼眶微紅。

哪里有往日凜凜威嚴和肅穆冷峻，不過是一個喪妻思妻的丈夫罷了。

他心里幽幽一嘆，也不由得有些觸動。

半個時辰后。

李世民漸漸停住話語，仿佛將憋了一年的話全都傾訴完了。

他靜靜的看了牌位一會兒，轉(zhuǎn)過頭，拿起一炷香點燃插在香爐上，又將那封信放一邊爐子中燒去。

旁邊的李易連忙上前行禮磕頭。

片刻后。

一切禮儀做足完畢。

李世民朝李易笑了笑。

“大孫，我們走吧。”

李易點點頭，又好似想起來什么似的，從懷中掏出一塊布帛，遞給李世民。

李世民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大孫，你這是？”

“皇爺爺，你哭啦，鼻涕也快擱唇上了。”李易奶聲奶氣道。“需要我借你一個肩膀嗎？”

【叮！檢測到李世民心態(tài)不穩(wěn)，獲得白色寶箱*1】

李世民：“......”

他連忙接過錦帕將眼淚、鼻涕擦干。

頭一次在大孫面前露出這般窘態(tài)，怪有些尷尬的。

李易倒是沒什么意外的。

畢竟，史書記載，這位太宗皇帝就是個性情中人。

通俗一點講，就是挺愛哭的。

李世民擦拭好，忍不住找補。

“大孫啊，其實我……”

“我懂，皇爺爺是風(fēng)迷了眼……”李易眸中透著一絲狡黠，萌噠噠道。

李世民：“……”

大孫把他話說了，他說啥？

他輕咳一聲，微微有些不自然，轉(zhuǎn)移話題。

“其實皇爺爺也知道人死如燈滅，無論皇爺爺如何思念你皇祖母，她終究是不會回來了。”

他的語氣略微帶著一絲悲戚，滿是感慨，似乎還帶著一絲不想被大孫看出自己是個愛哭鬼的故作鎮(zhèn)定。

李易瞥了他一眼，奶聲奶氣道。

“那也未必哦。”

李世民一怔。

“未必？”

“大孫的意思是？”

李易萌噠噠道。

“我以前曾經(jīng)聽人說過，人逝世后，如果你足夠思念心底那個人，她會化成風(fēng)雪，來看你哦~”

李世民愣住，沉默下來。

不由得胡思亂想起來。

年年入冬后不久，都是觀音婢的忌日，可是從未下過雪，難道是他不夠想念嗎？

片刻后。

爺孫倆下了山。

山腳下，神道入口。

一輛馬車靜靜的停著，白色的駿馬不時打個響鼻，鼻孔間噴出熱氣。

旁邊的兩個侍衛(wèi)立于一旁，宛如雕塑。

更遠處，則是一隊騎兵靜靜矗立，他們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距離很遠，但是若有急況，必然能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趕到。

翠綠的松柏上霜痕越發(fā)凝結(jié)，雪白的寒霜散發(fā)著森森冷氣。

陰沉的天空仿佛墨水渲染的宣紙，好似一扇蓋子將天空堵住，沒有半點風(fēng)，卻縈繞著凜凜寒意。

呼！

李易呼出一陣白霧，看了一眼跟自己走下山，神思不屬的皇爺爺，奶聲奶氣道。

“皇爺爺，你飆過車嗎？”

李世民一愣，頗為懵逼。

“大孫，你什么意思？”

李易沒有回答，而是翻身上了車架，拿起鞭子，笑嘻嘻道。

“皇爺爺，快上車！”

李世民怔然，不由得莞爾一笑。

“你這孩子，還真是頑皮。”

李易眨了眨眼睛。

“皇爺爺不敢？”

李世民輕哼一聲。

“這世間豈會有皇爺爺不敢的事情？”

說罷，他也一個翻身躍上馬車，坐在大孫身邊。

李易眸中閃過一絲狡黠。

“皇爺爺坐穩(wěn)了！”

他話音落下，手中鞭子一甩。

馬兒吃痛，便立刻發(fā)狂般撩開蹄子向著前方奔跑而去。

眨眼間，馬車便沖出一段距離。

后面本來如雕塑般站著的兩個侍衛(wèi)面面相覷。

皇帝和皇長孫怎么把他們都拋下了？

............

一炷香后。

一條寬敞的道上，兩邊柏木翠綠，參差不齊。

噠噠噠。

一陣雜亂的馬蹄聲響起。

一輛馬車沖了出來。

車架上，李世民迎著凜冽的寒風(fēng)，眼皮幾乎睜不開。

“大孫，你這不是去長安的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