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弘文館。
李易老老實實來上學。
雖然對改變歷史上既定的命運,頗為急不可待。
但是他畢竟還是個六歲孩童,如今已經在皇爺爺面前刷了不少好感,沒必要用力過猛。
相反,弘文館內的勛貴子弟都是人脈。
對他還是有些好處的。
學堂內。
“殿下,這是您的功課。”程尚禮嘿嘿一笑,將手中的一沓冊子放在李易面前。
李易滿意的點點頭。
身為皇孫么,那當然是不可能自己寫功課的!
這程尚禮是個懂事的。
李易略微沉吟。
“老是讓你幫我寫功課,怪不好意思的。”
程尚禮連忙拍著胸脯,嘿嘿一笑。
“能幫殿下解決問題,是我的榮幸。”
李易點點頭。
“那好吧,本來想給你一些獎賞的,看來也不用了。”
程尚禮:“......”
補藥啊!皇長孫殿下!
見到他笑的比哭的還難看,李易嘴角一勾。
“去拿些紙來,再找一根炭筆。”
程尚禮一愣,下意識道。
“殿下,您要這些做什么?”
李易沒好氣道。
“當然是給你獎賞。”
“本皇孫向來賞罰分明,準備傳授你兩手絕技。”
“絕技?”程尚禮一驚,眼睛瞪大。
李易點了點頭。
“沒錯,憑這一手,說不定你以后還能在兄弟們面前頗受歡迎呢。”
程尚禮聞言,頓時樂不可支,當下便立刻離開,去找尋皇長孫殿下所需要的東西。
片刻后。
程尚禮抱著宣紙、炭筆,一溜煙的跑到李易面前,氣喘吁吁。
“皇長孫殿下,東西拿到了。”
李易點點頭,拿起炭筆,在潔白如雪的紙上,輕輕勾勒幾筆,眨眼間,一個孩童的輪廓就躍然紙上。
旁邊的程尚禮看的心里一驚,黑乎乎的臉上滿是震撼。
他一眼就看出來皇長孫畫在紙上的是他!
這畫的也太像了!
簡直就像是照鏡子!
程尚禮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皮。
乖乖,這皇長孫殿下真是神了。
紙面上的人像,簡直栩栩如生,像是拿他臉皮直接印刻上去一樣,分毫畢現。
他甚至還能看到紙上自己的睫毛。
太傳神了!
嘶!
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響起。
程尚禮一愣。
這吸冷氣的聲音不是他傳出來的。
他下意識抬頭一看。
好家伙,周圍不由得什么時候圍成了烏壓壓一片。
整個學堂內的孩童全都圍聚過來,一個個眸子放光的看著李易面前的畫作。
李易倒是頗為淡定,甚至還揮了揮手。
“去去去,都圍在這里做什么?”
旁邊一個身材魁梧的孩童瞪著放光的眼睛。
“皇長孫殿下,這是什么技藝?”
“簡直如同印染在上面一樣!”
“是啊,我祖父收藏了丹青大家閻立德的畫,他畫的人物也沒有這么像的!”旁邊的魏穎大呼小叫。
其余一眾孩童也是哇哇叫。
“閻氏兄弟已然是畫技高超,乃是我大唐宮廷的御用畫家,但是我看他們畫人的水平還不如皇長孫!”
“是啊,我看他們畫的人都不夠真,哪像皇長孫這個這么像!”
“不錯,跟程尚禮一模一樣,簡直神技!”
“......”
周圍頓時一片吵吵嚷嚷的聲音。
李易嘴角一抽。
這些小屁孩懂個屁。
閻立德、閻立本那是華夏畫史著名的畫家,尤其是閻立本,簡直貫穿了盛唐的丹青宗師。
他這一手熟練度堪堪達到【登堂入室】的素描畫技,怎么可能跟閻立本的水平相比?
哪怕這位丹青宗師此時還沒有到達最巔峰,也不是他一個業余的來碰瓷。
不過嘛,他這一手素描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東晉顧愷之首倡以形寫神,以神馭形。
直至大唐,又有不少畫家總結奠定了畫技的基礎理念。
即以形為基,以神為魂,形可取舍,神必貫通,形神相濟,氣韻方生。
總結一句話來說,爺畫的不是畫,是寂寞。
眼下大唐的畫師基本上是奔著畫“神”去的。
因此更看重寫意,而非是寫實。
而素描技法就是徹徹底底的寫實技法。
比起傳統人物畫要更與實際人物相似。
簡直如照鏡子一般。
落在這群孩童眼里,自然是神乎其技。
當然,要是在丹青大家眼里,這幅畫就浮于其表,沒有神意了。
不過,素描這玩意,突出的就是一個簡單快捷,也有其優勢所在。
旁邊的程尚禮,見到一眾人圍聚過來,忍不住自得道。
“皇長孫殿下剛剛說了,這一手要教我!”
周圍一眾孩童頓時吸了口氣,一個個瞪大眼睛,一臉羨慕的看著程尚禮。
這小子好走運啊!
這時,旁邊的一個長相清秀、瘦瘦高高的孩童忍不住道。
“皇長孫,此技法叫什么名字?”
“為何,我從未見過?”
李易瞥了他一眼,笑道。
“十四皇叔,此技法名為素描,是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雕蟲小技,豈能登大雅之堂,以免貽笑大方。”
十四皇子李明搖了搖頭。
“此法干脆利落,寥寥幾筆,就能顯露其形。”
“殿下太謙虛了。”
他猶豫了一會,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道皇長孫可否教導我此技法。”
“我......愿意付學費。”
李易毫不猶豫道。
“十四皇叔要學,要什么學費,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法,我教你便是。”
李明頓時眼睛一亮,對這個僅僅比自己小兩歲的大侄子充滿好感。
其余的孩童們見狀,頓時激動起來。
“殿下,我要學這個!我可以偷我爹的古董給你!”
“皇長孫殿下務必教我,我可以把我姐姐介紹給皇長孫!”
“皇長孫殿下請教我,我給殿下當馬前卒!”
“殿下教我,我屁股洗干凈了。”
“......”
周圍頓時吵嚷起來。
程尚禮一臉懵逼。
尼瑪。
這群混蛋,跟他搶機緣?
這可是皇長孫殿下對他的恩賞!
六到八歲的孩童向來是精力旺盛,這年紀的孩子人嫌狗厭。
李易也被這群娃娃吵的腦袋發暈。
他揮了揮手,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李易輕咳一聲。
“既然你們都想要學,那我就都教!”
眾人頓時又歡呼起來。
李易撇撇嘴。
“剛剛那個誰說屁股洗干凈的?讓他滾蛋!”
...................
一連數日。
弘文館內都頗為安靜。
便是連教郎周炳都頗為吃驚。
阿炳最近的成績,非常理想。
他很滿意自己參與到《括地志》這樣的地理巨著的編撰之中,雖然僅僅只是校驗,但是能參與其中,也是與有榮焉。
弘文館里的大部分教郎都參與其中。
因此對弘文館學堂的一眾勛貴子弟疏于管理。
本來周炳還擔心這群精力旺盛的小屁孩們惹是生非,但是萬萬沒想到,他們最近頗為安分。
周炳遠遠透過窗子看了一眼學堂內的情況。
只見一眾孩童圍聚在皇長孫身邊,手中捧著紙,似乎在請教什么。
周炳頓時了然,嘴角露出微笑。
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
這群孩子們總算是沒有愧對他這個夫子的教導啊!
在夫子不在的時候,大家聚在一起討論讀書學習,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周炳想了想,就感覺有些淚流滿面。
罷了,為師就不打擾你們了!
他想了想,轉身離去。
....................
學堂內。
“皇長孫殿下,我這老人畫的還算細致嗎?”
“殿下,你再看看我這二八小娘畫的如何?”
“殿下,我畫的是我姐,你看她好看不!”
“皇長孫殿下,看看我畫的怎么樣?”
“......”
將近一半的小屁孩圍在李易身邊。
剩下一半已經放棄了。
有興趣跟下去的,都是文官子弟。
不過也很正常,諸如尉遲循毓、李敬業之流,他們雖然對這素描很感興趣,但是這玩意也卡天賦,他們更擅長舞刀弄槍!
李易隨意拿過幾人的畫作看了幾眼,頗為滿意點點頭。
這些勛貴子弟之中還是有些人才的。
素描雖然簡單,但是也要一些天賦。
有些人就畫的不錯。
比如這魏穎,畫了一個小娘子的上半身,這胸這屁股,畫的曲線畢露。
你小子,還是悶騷。
李易感慨了幾句,給魏穎指點了兩句。
“你這腦門畫窄了!記住,三庭五眼,額頭占上庭一半。”
“咱們這素描雖然簡單,但是也要注意人體的比例尺寸。”
“還有啊,你這小娘子畫的不錯,但是這線條太過僵硬,炭筆側鋒輕掃,別下手太重。”
魏穎雖然比皇長孫大兩歲,但是在這位皇長孫面前,卻是極為恭敬。
李易三兩句話,頓時讓他茅塞頓開。
李易給他指點完,又去點評其他人的畫作。
他教的是人物素描。
有人喜歡畫老人,有人喜歡女人,有人喜歡畫小孩。
不過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只教技法,教導他們如何將人物畫的真!
.....................
兩日后。
太陽西沉,霞光傾灑在長安,天空猶如火燒,仿佛一副畫卷。
魏府。
魏征下了馬車,徑直走進府邸內。
他年紀雖然大了,但是依然腰肢挺得筆直。
身為凌煙閣二十四臣,他以不懼權貴、清白坦然著稱。
因為問心無愧,所以不阿諛權貴。
走進府內,他的發妻裴氏上前,接過他脫下的官袍,笑呵呵道。
“夫君,穎兒從弘文館下學了,在咱們府上待幾日。”
魏征一愣,那張清癯的臉龐帶著一絲笑意。
“這小子怎么有時間到我們府上呆著了?”
裴氏笑呵呵道。
“弘文館休沐,他要休息好幾天,就特地來看看我們。”
魏征嘴角露出笑意。
他雖然古板,但是對這個小孫子,還是非常喜愛的。
裴氏又神神秘秘道。
“老爺,穎兒說他在弘文館學了很厲害的東西,要在咱們老兩口面前露一手。”
“哦?”魏征頓時來了興趣,“露一手?”
“這孩子現在出息了!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