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周一的晨光像一位嚴(yán)苛的君主，用它那冰冷而公正的權(quán)杖，敲開東京這座巨城惺忪的眼瞼時，昨夜那場獻(xiàn)給黑暗的儀式，似乎已然消散無蹤。

地鐵的轟鳴，行人的腳步，寫字樓里咖啡機(jī)單調(diào)的運(yùn)作聲，一切都回歸了它原本的秩序。

然而，有些東西一旦被種下，便會像那些最頑固的藤蔓，在看不見的土壤深處瘋狂地滋長。

鈴木課室里，每個人都到齊了，卻又都像沒來。

他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體的姿態(tài)是工作的，靈魂卻仿佛懸浮在半空，等待著那最后一片羽毛，來決定是飛升，還是墜落。

門在這時候被推開了。

橋下一郎走了進(jìn)來，手里依舊是那張薄薄的、仿佛承載了整個課室命運(yùn)的報表。

只是今天，他的臉上沒有了前幾日的狂喜與癲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于麻木的、被巨大的幸福感反復(fù)沖刷后所特有的呆滯。

他走到桌前，將那張紙放下，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安放一件易碎的瓷器。

眾人圍了上去，目光如炬。

“深夜動畫《暗芝居》，第七回收視率：4.22%。”

“收視率水平——頂級！（備注：已經(jīng)破記錄，凌晨檔一番。）”

4.22%。

一番！

這個數(shù)字，這個詞匯，不再是一滴滾油，也不是一聲驚雷。

它像是一道無聲的圣光，從天而降，溫柔地、卻又無可辯駁地，籠罩了這間小小的辦公室。

沒有人歡呼，沒有人落淚。

南村星只是緩緩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里，仿佛帶走了他這二十幾年人生里，所有積攢的郁氣與不安。

長谷路走走到窗邊，看著樓下那些依舊渺小如蟻的行人，第一次覺得，自己與他們，或許已不在同一個維度。

北川瑤癡癡地看著那個數(shù)字，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勾起，那笑容，純凈得像個孩子得到了全世界最甜的糖果。

勝利的滋味，在初嘗時是烈酒，再嘗是陳釀，而當(dāng)它濃烈到極致時，便會返璞歸真，化為一杯溫潤的清茶，無聲地，浸潤著你的五臟六腑，讓你通體舒泰，飄飄欲仙。

4.22%。

一番！

鈴木清斗看著這兩個標(biāo)注，那張老臉上，所有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像一朵在風(fēng)雨后，終于迎著朝陽綻放的菊花。

他知道，從今天起，當(dāng)他再走在這座電視臺的走廊里時，那些曾經(jīng)投向他的、帶著同情與輕蔑的目光，都將化為敬畏與仰望。

在這個只用收視率說話的世界里，4.22%便是他的權(quán)杖，一番就是他的王冠。

而賦予他這一切的，是那個此刻正安靜地坐在角落，仿佛對外界的一切榮耀與喧囂置若罔聞的年輕人。

……

與此同時，在被譽(yù)為霓虹漫畫心臟的神保町，集英社那座如同灰色堡壘般的大樓里，一場屬于紙張與油墨的風(fēng)暴，也正在悄然醞釀。

《周刊少年JUMP》編輯部，這里是整個霓虹最能觸碰到少年們夢想與熱血的地方，空氣里永遠(yuǎn)漂浮著一股由截稿日前的焦慮、發(fā)現(xiàn)天才時的狂喜，以及喝不完的罐裝咖啡所混合而成的獨特氣息。

“昨天晚上你們看那個了嗎？”一個年輕的編輯打開了話題。

“我老婆昨晚就守著看了，那個叫《矛盾》的故事，她說她現(xiàn)在接朋友的電話都心驚膽戰(zhàn)的。”

“這算什么，我聽別的部門的同事說，現(xiàn)在整個東京的出租車司機(jī)，晚上都不太敢接去偏僻地方的單子了，生怕遇到‘拜慘’！”

“那個《暗芝居》，簡直是有毒！我聽說，它的企劃和原案，就是我們雜志上那個畫《幽游白書》的野原老師！”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那個坐在角落，正小心翼翼地翻看著一疊嶄新畫稿的男人。

田所正人。

此刻的田所，感覺自己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云端。

他享受著同事們投來的、那種混雜著羨慕與嫉妒的目光，感覺自己整個職業(yè)生涯，都從未如此光彩照人過。

他放下手中的畫稿，臉上帶著一種過來人特有的、深沉的感慨：“何止是有毒，簡直是神跡。不過，比起《暗芝居》，我更佩服的，是野原老師這份稿子。”

他將那疊畫稿，像展示圣物一般，攤開在桌上。

“你們看，這是暗黑武術(shù)會的開篇。這個分鏡，這個節(jié)奏的把控，還有這個新出場的角色，戶愚呂兄弟……那種壓倒性的、令人絕望的強(qiáng)大，只用了寥寥數(shù)筆，就躍然紙上。你們能相信嗎？這……這是野原老師在電視臺那種地獄般的趕工環(huán)境下，‘順手’畫出來的！”

編輯們圍了上來，發(fā)出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他們都是業(yè)內(nèi)最頂尖的專家，他們能看懂，這畫稿里蘊(yùn)含的，是何等恐怖的才華與功力。

那根本不像是趕工之作，那每一個線條，每一個網(wǎng)點，都像是經(jīng)過了千錘百煉，精準(zhǔn)、老辣，充滿了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天才般的巧思。

“這家伙……真的是人類嗎？”有人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編輯部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穿著考究西裝，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但臉色卻帶著一絲不尋常的蒼白的中年男人，走了進(jìn)來。

是他們組的主編。

喧鬧的辦公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主編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了那攤開的畫稿上，他沒有說話，只是徑直走了過去，拿起了那份稿子。

“主編，您……”田所正人有些緊張。

“我昨晚，也看了。”主編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掙脫的沙啞：“那個叫《矛盾》的故事，很有意思。”

他抬起頭，看著眾人，那雙總是銳利如鷹的眼睛里，此刻竟也帶著一絲后怕：“你們說，這個《暗芝居》，是野原老師的作品？”

“是……是的！”田所連忙回答。

主編的臉上，閃過一絲比所有編輯加起來都更加濃重的震驚。

他低頭，再次看向手中的《幽游白書》畫稿，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足以改變歷史的國寶。

他沉默了許久，才用一種不容置喙的、屬于決策者的決然語氣，下達(dá)了命令。

“田所。”

“在！”

“從下一期開始，在《幽游白書》的連載頁眉上，給我加上一行字。”

主編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超人氣深夜動畫《暗芝居》原作·企劃，天才漫畫家·野原廣志，最新力作！”

“宮本老師的離開，讓很多人對我們雜志的未來產(chǎn)生了懷疑。”

主編的目光掃過每一個編輯的臉，聲音鏗鏘有力：“現(xiàn)在，我們就要用這種方式，去告訴所有的讀者，告訴所有的對手——我們失去了一棵常青樹，但我們，迎來了一片，更加廣闊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