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浮沉,搖醒了昏迷中的林惜知。
她躺在游輪小客艙的床上,聽著隔壁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商量聲。
“允承,你不能再猶豫了!”
“那伙海匪里應(yīng)外合,現(xiàn)在逼停了咱們的船,咱們不表點誠意是不行的!”
“爸媽知道,你把惜知當成咱家的童養(yǎng)媳看待……”
“可誰讓那伙海匪看上了她呢?”
“兒子啊,你再猶豫一會兒,那伙海匪要是鬧起來,恐怕就得搜船了!”
“到時候,咱們船艙里的那些家當,可就要全被搶走了!”
林惜知越聽越清醒,也越來越心驚。
她明明是被囚禁在裴家老屋潮濕的地下室里,被裴允承養(yǎng)的情婦,強行潑了汽油,葬身于烈焰火海!
焚皮灼肉的痛楚,和剜心刺骨的絕望,都還歷歷在目。
可她此刻,卻完好無損地躺在了游輪客艙內(nèi)……
林惜知掙扎著坐了起來。
六平米的空間里,擠著兩張漆成米黃色的鐵架床。
漆面剝落處露出暗紅銹斑。
她身上蓋著洗得發(fā)硬的藍條紋毯子,床尾搭著的枕巾上,用豆沙色的紅線縫著“海運局”的字樣。
床頭放著的搪瓷杯地下,壓著一份嶄新的、透著濃濃油墨味的報紙。
1968年10月4號……
她重生了!
重生到裴家從明珠城,連夜打包家當潛逃,要去往香江城的這一天!
前世,父親的拜把子兄弟裴志寬裴叔叔,以及他的妻子張麗柔,昨天突然說,他們一家要搬到香江城去。
當年,父親病故前,臨終托孤,將家產(chǎn),以及她這個唯一的女兒,都交給了裴志寬。
林惜知早已將裴家一家四口,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他們說,再過兩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
“咱們一家去香江城過中秋!”
裴志寬許諾說:“你媽媽雖然和你爸離了婚,獨自去了香江城,但她總歸還是你的母親!等到了香江城,叔叔陪你找媽媽!咱們登報、走訪,花多少錢都無所謂,一定幫你找到你媽!”
這句“咱們一家”,時時溫暖著林惜知的心。
裴家要替她尋母的承諾,也像一顆吊掛在老黃牛眼前的胡蘿卜似的,鑄成了林惜知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夢。
林惜知不疑有他,跟著他們踏上了南下的游輪。
然而,游輪在去往香江城的海上,路過一處彎峽時,遭遇海匪打劫。
林惜知病怏怏的,不清楚情況,只知道是海匪把自己擄走了。
但她福大命大,被劫走不久,被海衛(wèi)隊的一支突擊隊救下。
后來直到九零年代,林惜知才重新去了香江城,想尋找生母,和曾經(jīng)丟下她的裴家。
那時的裴家已經(jīng)富得流油。
看見林惜知出現(xiàn),裴家“不計前嫌”,讓當時喪偶的裴允承,娶她為妻。
等結(jié)婚之后,裴允承才說:
只把她當成妹妹!
結(jié)婚五年,裴云諾一次都沒有碰過她!
永遠是“外邊彩旗飄飄,家里紅旗不倒”!
林惜知守著裴家最老的一套二層破樓,成了活寡婦。
好不容易盼來到裴家來人,卻是因為裴允承得了絕癥,需要林惜知拿出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產(chǎn)。林惜知心寒如冰,卻仍抱一絲希望。
林惜知稀里糊涂簽了字,后來才知道,自己是被騙了。
她這一片丹心的奉獻付出,最終換來的,是暗無天日的囚禁!
裴允承將她藏在了老屋的地下室,用鐵鏈拷起她,用藥毒啞她。
他不殺她,純折磨她!
他大手大腳花費著她母親的遺產(chǎn),用這些錢找了無數(shù)個和她神似的替身,每天花枝招展的在老屋里風(fēng)流浪蕩。
裴允承喝醉酒瘋瘋癲癲的時候,從她母親的遺物中,選了最特別的一只黑金戒指,親手為林惜知戴上。
只是,這個戒指,終究成了林惜知的催命符。
那些嫉妒林惜知的替身小三們,搶走了地下室的珠寶,并決定放一把火燒死她!
“去死吧!你這個拖油瓶賤貨!”
火蛇狂舞的那一刻,她連叫都叫不出聲。
瀕死之際看見的最后一幕,是她戴在左手上的黑金戒指,突然迸射出純凈的白光。
世界變得安靜。
再醒來,人就重生到了這里。
林惜知下意識看向了自己的左手。
那枚刺傷她的祖?zhèn)骱诮鸾渲覆灰娏恕?/p>
食指根處,只余下一圈淡淡的黑紋。
如同胎記。
“我做不到!”
隔壁,裴允承忽然壓著嗓音低吼:“爸,媽,你們現(xiàn)在是讓我把我自己的未婚妻送給海匪!如果我真的這么做了,這會成為我一輩子的屈辱!”
“哥!”
裴云諾帶著幾分哭腔,搶過話頭,說道:“我實話和你說了吧!”
“就算不把她送給海匪,她也沒有資格成為你的妻子!”
“因為……”
“林惜知她身體殘缺!”
“我陪她去醫(yī)院看過了,她的例假很不正常,醫(yī)生說,她這樣的體質(zhì),這輩子都不可能懷上孩子!”
裴允承的聲音冷了幾分,“云諾,你可不能胡說!”
“哥,我怎么會騙你呢?你要是不信,自己去問她啊。”裴云諾嘆氣,“她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才對你這么千依百順的。”
裴允承沒有再說話。
咚咚!——
外邊的甲板方向傳來海匪不耐煩的催促聲。
“不就是讓你們拿點錢嗎?送個人嗎?好了沒有?趕緊的!否則,現(xiàn)在就放火燒了你們的船!”
裴志寬急了,“允承!你難道要看著全家人因為她而死在這海上嗎?”
張麗柔也哭著勸說道:“是啊允承,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先去香江城安頓下來,再想辦法救她嘛!海匪只是圖色,又不圖命!”
幾秒的沉默過后,林惜知清晰地聽見了一聲“嗯”。
她淡漠一笑。
前世,她并沒有聽清這聲“嗯”。
她深信裴允承是情急之下,不得已才丟下她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她后來去香江城找到裴家,還依舊相信,他們倆可以再續(xù)前緣。
可這一次,她清楚地聽見了。
是裴志寬為了讓自己一家“消災(zāi)解難”,所以把她送給海匪。
是裴允承親口答應(yīng),將她當成一件禮物!
林惜知忽然覺得很可笑。
不過,現(xiàn)在不是跟裴允承計較這些的時候。
因為,她剛剛不小心碰到左手的黑環(huán)印痕之后,眼前忽然憑空冒出來一個有著小橋流水的田舍空間!
空間入口處有一塊木牌,上邊寫著:“愛女知知的樂園”
那是母親的字跡!
這些,或許才是母親真正想要留給她的遺產(chǎn)!
林惜知感覺到一股引導(dǎo)力。
她鬼使神差地試著用意識驅(qū)策,將外邊的東西,收進空間里。
比如,床柜上那份今天的新報紙,和印有“為人民服務(wù)”的黃色挎包……
只是被林惜知匆匆掃了一眼,就悄無聲息的收進了空間里!
既然如此……
那她當然要把本就屬于她的家產(chǎn),盡數(shù)拿回!
林惜知掀開被子,跑出客艙,徑直沖向了船底貨艙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