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燭搖曳,映著滿室狼藉。
顏惜夕動作極快,將玄鐵令牌、文契、藥物等緊要物品貼身收好,紫電青霜劍負于背上。青柳也已利落地將金針、細軟打包成一個不起眼的包袱。
“走。”顏惜夕低語,吹熄燭火。
兩人并未走正門,而是從被破開的窗口悄無聲息地掠出,落入后院陰影中。顏惜夕凝神細聽片刻,確認并無埋伏,才打了個手勢,身形如煙,貼著墻根疾行。青柳緊隨其后,盡力收斂聲息。
西市的深夜,并非全然寂靜。更夫梆子聲遙遠,偶爾有醉漢的囈語從不知哪個角落傳來,野狗在巷弄間爭食低吠。這些日常的噪音,此刻卻成了她們最好的掩護。
顏惜夕目標明確,帶著青柳穿街過巷,避開主干道,專走陰暗狹窄之處。約莫一炷香后,前方出現一片燈火相對通明、人聲也略顯嘈雜的區域——那是靠近城門的一處騾馬市,即便深夜,亦有趕早路的商隊和腳夫在此歇腳預備。
她選中了其中一家門面最大、燈火最亮、進出人員也最混雜的“迎客來”客棧。
“兩間下房,挨著的。”顏惜夕走進喧鬧的大堂,將一塊碎銀放在柜上,聲音壓得有些低啞,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仿佛只是尋常趕路晚歸的旅人。
掌柜的見多了形形色*的客人,頭也沒抬,收了銀子,拋過來兩把拴著木牌的鑰匙:“丙字七號、八號。熱水自己灶房打。”
“多謝。”顏惜夕接過鑰匙,與青柳快步上樓。
房間簡陋,但還算干凈。一進門,顏惜夕立刻插上門栓,仔細檢查了窗戶是否完好可用。
“青柳,你即刻去將信遞出去,走最急的渠道。”顏惜夕將寫給謝司言和韓忠的兩封密信交給青柳,“小心,莫要被人盯上。”
“大人放心,奴婢省得。”青柳將信仔細藏入懷中,又從包袱里取出一件深色外衫罩上,悄無聲息地開門離去。
顏惜夕獨自留在房中,并未點燈。她站在窗邊,透過縫隙觀察著樓下騾馬市的動靜。人來人往,車馬喧囂,看似混亂,卻有一種奇異的安全感——那鬼面人再囂張,也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強攻。
她摩挲著袖中的玄鐵令牌,冰涼的觸感讓她思緒清明。
沈公子…酈朝…三千萬兩…
鬼面殺手…淬毒短箭…
…寧遠王府…
狼首面具的西戎人……
無數線索和面孔在腦中交織,如同一盤剛剛開局便已殺機四伏的棋。她置身其中,看似手握幾枚重要棋子,實則四周迷霧重重,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但顏惜夕眼中并無畏懼,反而燃起一絲銳利的光芒。危機,往往也伴隨著巨大的機遇。沈公子所圖甚大,她何嘗不能借勢而起?
約莫半個時辰后,門外傳來三輕兩重的叩門聲。
是青柳回來了。
顏惜夕打開門,青柳閃身而入,氣息微促,但眼神鎮定。
“大人,信已交由驛卒加急送出,用的是官驛的路子,無人起疑。”
“好。”顏惜夕點頭,“辛苦了。抓緊時間休息,天亮我們便出城。”
兩人和衣而臥,兵刃置于枕下,輪流假寐,保持警惕。樓下市集的嘈雜聲持續了半夜,反而讓她們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一些。
天際剛剛泛起魚肚白,騾馬市便已人喊馬嘶,徹底蘇醒。
顏惜夕與青柳混在一支即將出發的小商隊里,牽著昨晚讓客棧伙計提前備好的兩匹健馬,出了城門。
晨霧彌漫,官道蜿蜒向前,伸向未知的遠方。
“大人,我們去哪兒?”青柳低聲問,“直接去沽源嗎?”
顏惜夕勒住馬韁,回首望了一眼在晨曦中輪廓漸顯的城池。
“不,”她目光微凝,“先轉道去最近的官驛。給韶旭夫人的信,我要親眼盯著它用八百里加急送出去。”
“至于后面的路…”顏惜夕一抖韁繩,駿馬輕嘶一聲,邁開四蹄,“恐怕難走的很。青柳,你怕不怕?”
青柳笑著搖頭:“跟著大人,覺得人生會過得很精彩。”
兩騎絕塵而去,將漸醒的城池拋在身后,沖入濃霧彌漫的曠野。
前路危機四伏,但她們必須前行。
晨霧如紗,籠罩著初醒的官道。馬蹄踏碎路邊的露珠,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顏惜夕與青柳策馬疾行,并未選擇最寬敞的官道,而是依著地圖,拐上了一條通往鄰縣、相對偏僻但路程更短的驛路。霧靄繚繞,能見度不高,兩側的樹林在霧氣中顯得影影綽綽,平添了幾分不安。
顏惜夕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和兩側,耳聽六路。紫電青霜劍就在觸手可及之處,體內的內力緩緩流轉,處于一種隨時可爆發的戒備狀態。
突然——
前方霧中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馬蹄聲,聽起來至少有五六騎,正朝著她們這個方向奔來!
青柳瞬間緊張起來,手下意識地按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顏惜夕眼神一凝,抬手示意青柳稍安,同時勒緩馬速,讓到道路一側,右手看似隨意地搭在了劍柄上,凝神望去。
霧氣被沖破,幾騎身影顯現。并非想象中的黑衣殺手,而是幾名穿著公門服色的差役,押送著一輛囚車。囚車木欄粗陋,里面蜷縮著一個披頭散發、戴著枷鎖的犯人。差役們面色疲憊,風塵仆仆,似乎趕了很遠的路。
為首的一名班頭看到道上有人,警惕地打量了顏惜夕二人幾眼,見是兩名女子(顏惜夕已稍作易容,掩去過于出眾的容貌),神色稍緩,但依舊保持著距離,擦身而過。
囚車轆轆,從她們身旁經過。
就在交錯而過的瞬間,囚車里那原本死氣沉沉的犯人猛地抬起頭!
亂發間,一雙異常銳利、充滿野性和怨毒的眼睛驟然睜開,死死盯住了顏惜夕……更準確地說,是盯住了她負在背上的那雙劍鞘古樸的紫電青霜劍!
那目光如同淬毒的鉤子,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貪婪和瘋狂。
顏惜夕心中猛地一凜,搭在劍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緊。
然而只是一瞬,那犯人便被旁邊的差役厲聲呵斥著用刀鞘砸了一下,重新低下頭去,恢復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囚車隊伍很快沒入身后的霧氣中,馬蹄聲漸遠。
“大人…”青柳驅馬靠近,聲音帶著后怕,“那囚犯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