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城的街道兩旁,跪滿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官吏與士紳,更遠(yuǎn)處,是無數(shù)探頭探腦,臉上寫滿了敬畏與好奇的普通百姓。
整個城市,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支緩緩入城的軍隊(duì),以及軍隊(duì)最前方,那個騎在神駿戰(zhàn)馬之上,神情冷漠的黑衣青年身上。
他就是那個會降下天雷的活神仙嗎?
看起來,似乎也只是個普通的年輕人。
可是,當(dāng)他們的目光與方寒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稍一接觸時,便會感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間襲遍全身!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平靜,淡漠,仿佛蘊(yùn)含著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在那片寒潭之下,似乎又壓抑著尸山血海般的滔天殺意!
僅僅是一個眼神,就讓所有心懷不軌之徒,瞬間打消了所有不該有的念頭。
方寒的隊(duì)伍,沒有在城中做任何停留,長驅(qū)直入,目標(biāo)明確地,朝著城中心那座最為氣派的府邸行去。
太守府!
當(dāng)那塊書寫著三個燙金大字的巨大牌匾,映入南宮云舒眼簾的剎那,她的嬌軀,不受控制地,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這里……
這里曾是她和夫君沈觀,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地方。
她還記得,剛到南陽時,夫君意氣風(fēng)發(fā),指著這座府邸,笑著對她說:“云舒,從今日起,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我定要讓這南陽府,在我的治理下,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yè)!”
她還記得,后院的那片梅林,是她親手種下的。每到冬日,她便會和夫君在雪中賞梅,煮酒論詩,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最愜意的時光。
她還記得,書房里那張寬大的書案,夫君曾多少個日夜,在那里通宵達(dá)旦地批閱公文,為南陽的民生殫精竭慮……
一幕幕溫馨的過往,如同潮水般,瘋狂地涌入腦海。
可如今,物是人非。
牌匾依舊,府邸依舊,但那個曾給了她整個世界溫柔的男人,卻早已化作了一捧黃土。
而這座曾經(jīng)充滿了他們歡聲笑語的家,也被那個殺夫仇人劉粲所占據(jù),變成了藏污納垢的賊窩。
巨大的悲傷,如同無形的巨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眼中的水霧,終于凝結(jié)成了淚珠,順著她那蒼白而絕美的臉頰,無聲地滑落。
就在這時,一直走在馬車旁的方寒,勒住了馬韁。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停在了那里。
他身后的整支軍隊(duì),也如同得到命令一般,瞬間令行禁止,停下了腳步。
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南宮云舒那壓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聲。
方寒的沉默,就是一種無聲的語言。
他在告訴她,他不急,他會等她。
南宮云舒感受到了這份無聲的溫柔。
她猛地抬起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著那個男人寬厚而挺拔的背影,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涌遍了全身。
是啊,她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了。
她現(xiàn)在,有他。
這個男人,為她報(bào)了血海深仇,將她從絕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給了她新生,也給了她一個可以依靠的,堅(jiān)實(shí)的臂膀。
她深吸一口氣,用力地擦干了臉上的淚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哽咽。
“夫君,我沒事了。”
方寒這才緩緩轉(zhuǎn)過頭,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依舊平靜,但南宮云-舒卻從中,讀出了一絲安慰。
她對著方寒,努力地,綻放出了一抹柔弱而又堅(jiān)強(qiáng)的笑容。
那笑容,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帶著無盡的感激,更帶著一種,將自己的一切,都徹底托付出去的,全然的依賴。
方寒點(diǎn)了點(diǎn)頭,翻身下馬。
在街道兩旁,無數(shù)道目光的注視下,他走到了馬車旁,親自掀開車簾,對著里面那個梨花帶雨的美人,伸出了手。
“下來吧,我們到家了。”
他扶著南宮云舒那柔若無骨的玉手,將她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然后,就那么牽著她的手,在牛二、馬保國等一眾親衛(wèi)的簇?fù)硐拢徊揭徊剑ど狭颂馗歉吒叩呐_階。
這個動作,看似簡單,卻蘊(yùn)含著不容置疑的深意!
他在用這種最直接,最霸道的方式,向整個南陽府的所有人,無聲地宣告著。
這個女人,是我的!
她,南宮云舒,不僅僅是前任縣令的遺孀,更是我方寒的女人!是這座府邸未來的,女主人之一!
所有跪伏在地的官吏士紳,都將這一幕,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他們一個個心中劇震,連忙將頭埋得更低了。
看來,傳聞是真的。
這位新主子,不僅手段通天,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為了給這位南宮夫人報(bào)仇,不惜與手握兩萬大軍的太守劉粲正面開戰(zhàn)!
而如今,更是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給予了她如此之高的地位與榮寵!
不少心思活絡(luò)之人,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日后該如何討好這位深受主公寵愛的南宮夫人了。
太守府內(nèi),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當(dāng)方寒牽著南宮云舒的手,踏入府門的瞬間,所有聞訊趕來的管家、仆役、丫鬟,全都“撲通撲通”地跪倒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方寒沒有理會這些下人,他的目光,徑直投向了府邸最深處,那座代表著權(quán)力中心的議事大廳。
他松開南宮云舒的手,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議事大廳內(nèi),依舊保留著劉粲在時的奢華布置。
方寒走到大廳正中,看著那張由金絲楠木打造,鋪著整張虎皮的太師椅,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這張椅子,曾經(jīng)屬于正直愛民的沈觀。
后來,被陰險(xiǎn)毒辣的劉粲所占據(jù)。
而現(xiàn)在,它屬于我,方寒!
他沒有絲毫的客氣,大馬金刀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那寬大的太師椅,仿佛天生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他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氣,與這張代表著權(quán)力的椅子,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柳如媚、白芷柔等女,也跟隨著走了進(jìn)來,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后。
環(huán)視著下方,那些從府門一路跪到大廳門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眾人,方寒的聲音,平靜而又威嚴(yán)地,響徹了整個太守府。
“傳我命令。”
“明日辰時,于此地,召開‘南陽共治大會’!”
“城中所有排得上號的望族家主,商會會長,有一個算一個,必須到場!”
他的聲音頓了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冰冷。
“遲到者,后果自負(fù)!”
命令,如同驚雷,迅速傳遍了整個南陽府。
所有收到消息的士紳豪族,都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壓力!
共治大會?
這位新主人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這一夜,整個南陽府的上層社會,注定無人能眠。
然而,在這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前夜,太守府的后宅花園中,卻彌漫著一絲難得的溫情。
方寒沒有去處理任何政務(wù),而是陪著南宮云舒,在梅林間的小道上,靜靜地漫步。
月光如水,灑在兩人身上。
南宮云舒依偎在方寒的身邊,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聲音,輕聲地,向他講述著這里的一草一木,講述著她和沈觀在這里的過往。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帶著一絲淡淡的哀傷,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釋然。
她像是在告別,告別那個曾經(jīng)的自己,告別那段塵封的記憶。
方寒沒有打斷她,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會伸出手,替她將鬢邊被夜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輕輕地捋到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