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燕皎認得這聲音,是何氏身邊的一等大丫鬟素荷。
她意外地轉頭,就見假山處,走來一名步履頗急,著紅袍官服的高大青年,不以為然地一邊看著她,一邊開口:“燕璋,你這三妹倒是挺寬宏大量啊!”
此人身后還跟著兩名著低階青色官服的男人,以及神色惶急而憂的素荷。
素荷原本梳得一絲不茍的發髻,因為急步而微亂,還微微喘氣,顯然是一路小跑跟來:“幾位大人,還請慢些!”
杜燕皎不由疑惑地微微瞇起雙眼。
這紅袍官服青年,是刑部主事容晉禮,也是工部容尚書的嫡次子,長兄杜燕璋的好友。
上一世,容晉禮對喬麗清頗多照拂,對才入府的她則相當冷淡。
落水事件后,他也確實是帶了官員前來伯府,但卻是在議事花廳,而且比現在晚一個時辰。
“他們怎么追來了花園?”
而且容晉禮的語氣頗為不善。
略一琢磨,杜燕皎大概猜到了些。
“上一世,展景煜沒幫我說話,曲二公子沒挨鞭刑,所以容晉禮的行程也改變了?他應是在杜府外遇上了被拒絕的喬家人,認為喬麗清受了委屈,心疼她了,就故意來找我的岔!”
見身邊的兄長杜燕璋訝異地迎過去招呼,杜燕皎故作意外地停下腳步:“容公子?”
第一世里,才從鄉下被換回的她,有點害怕這位查案時喜歡板著臉的世家公子,又見喬麗清和容晉禮十分熟悉,越發不敢和容晉禮說太多話。
但現在,她已經經歷過現代的眾多刑事重案,不會再怕他了。
只是,杜燕皎正預備著接招,就見眼前身影一晃,展景煜快走兩步,搶在她和展景慧的前方,朝著容晉禮爾雅地行了武者禮:“敢問容大人一身官服來杜府,所為何事?”
容晉禮并不意外地將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向展景煜,矜持地點頭:“展世子也在,那就更好!本官是來查案的!”
一旁正笑著的杜燕璋不由微愣,疑惑地問:“查案?”
容晉禮歉然地看他:“燕璋,你們昨日在解家發生的事,被解老夫人知道了,怕那破壞水榭欄桿的賊人去禍害家里待嫁的姑娘們,就堅持讓解侯爺來刑部報案,我們部堂大人派給我來處理此案。”
“我今早帶人去解府看了那斷裂的欄桿,審了一應下人,剛去了展府,才知展夫人帶著展二小姐來了你府上,就跟過來了。適才我已見過了令堂和展夫人,特來告罪尋你們。”
這時,那假山處也急急地走來不斷擦汗的何氏與建寧侯夫人:“容大人……燕璋、燕皎,你們在這里啊!”
容晉禮微微蹙眉,不認同地看向杜燕皎:“三小姐,本官剛才聽聞,你對曲、喬兩位姑娘頗有恨意?喬姑娘的母親害你與親生父母失散多年,你遷怒于她,情有可原,但曲姑娘與三小姐素少往來,三小姐此言,未免過于針對。”
一旁的杜燕璋不由意外地瞠目而叫:“晉禮,你怎么能這樣說我三妹?”
杜燕皎并不意外。
容晉禮暗戀著喬麗清,自然就會質疑她這個被陷害的苦主!
切,查案就了不起了?
杜燕皎暗暗冷笑一聲,柳眉一挑,抬手示意兄長勿急,再瞇起一雙丹鳳眼,不客氣地沉聲反問容晉禮:“容大人,此刻是以官方的身份,來詢問我一介小女子?”
在場之人,除了展景煜之外,眾人皆愣。
這話是小女子,這穿得也是個閨閣千金,但這語氣和神態,可不像是一個小女子,反像是名門貴婦,當家主母!!
展景煜的眼中多了一抹憐惜和贊賞。
杜燕璋反應過來后,眼中同樣有欣賞,但也有慚愧。
容晉禮眼中亦多了絲驚訝和警惕,緩緩點頭:“沒錯。”
杜燕皎輕蔑一笑:“曲二公子已向陳國公承認了錯誤,如今正在府里受刑。容大人是怕當場撞破,影響仕途,不敢去問曲二,反來問我與景慧兩名苦主?”
上一世,曲珍江未曾受刑,陳國公府就接待了容晉禮。
不想,因為自己自救,曲珍江一受刑,陳國公的門人就將容晉禮拒之門外,而這位居然也沒硬闖!
“杜三姑娘!”隨行的一名官員馬上漲紅了臉,十分惱怒地叫起來:“休得誤會我家大人!是陳國公府有事,閉門不納客,明日才見客,我家大人才先來貴府詢問!”
“是嗎?”杜燕皎柳眉再揚,目光犀利,纖腰挺直,聲音也更加有力:“容大人覺得,陳國公府這句有事,很有道理?”
杜燕璋也很不可思議地瞪大了豹眼:“晉禮兄,你領了差使去了陳國公府,卻沒進門?”
容晉禮意外而不耐地皺眉,對杜燕璋的問話避而不答,只不悅地看向杜燕皎:“三姑娘有話,不妨直說!”
“容大人!”展景煜忽近前,已相當英挺的身軀,將杜燕皎的纖瘦身子擋住了一半:“何必板著臉來嚇唬一個閨閣女子。”
杜燕皎很訝異地看著他。
明知容晉禮是在幫喬麗清,這位第一世的夫君居然還愿意護她……是因為吃容晉禮的醋嗎?
不管怎么樣,她領這回情。
“展世子!”容晉禮看他一眼,劍眉皺得更緊,但還是忍了下來,只是聲音里透出幾分惱怒:“現在非是本官要為難杜三姑娘,而是杜三姑娘在質問本官,在阻礙公務!”
杜燕皎立刻移動腳步,從展景煜身后站出來:“景煜哥哥,明明是他行事欠妥當,你何必攔他?兄長,你也勿急,先聽我說。”
安撫了黑了臉的杜燕璋,杜燕皎再朝著一臉不爽的容晉禮冷冷一笑,聲音驀地撥高,變得鏘鏗有力:“容大人,小女子看來,除非是軍機大事,否則,容大人以刑部主事的官方身份前去問話,陳國公府理應配合。”
見容晉禮一怔,羞惱的臉兒一滯,杜燕皎又輕蔑地繼續道:“如陳國公府拿不出合適的理由,擅自將接了案的刑部官員拒之門外,就是瞧不起官家,瞧不起當今圣上!這個道理,難道還要我一個來自鄉下的女孩子教三位大人嗎?”
杜燕璋身為領了御前侍衛的少年武官,都在震驚,容晉禮明明領了問案的差使,怎么到了陳國公府的門口,居然還不入,難道容晉禮這位文官,會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無非是情字一事,讓他昏了頭!
“對不住,兄長,我得在邱姨面前展現出我的固執和大膽,讓她放棄杜、展兩家的口頭婚約,所以我不能讓你一直頂在前面!”
她站在杜燕璋和展景煜之間,一起對峙著容晉禮,雖然身形最瘦削,但鳳眼含威,顯得凜然不可侵犯,氣場絲毫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