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陽縣,城郊工業園。
高聳的圍墻拉著銹跡斑斑的鐵絲網,幾個穿著破舊迷彩服和治安制服的男人,正有氣無力的靠在墻垛上,警惕著外面的動靜。
園區內,一間被臨時改造成會議室的辦公室里,氣氛十分沉重。
“我不同意。”
一名穿著舊夾克,眼窩深陷的中年男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馬振華,永陽縣工商局局長,也是這處幸存者營地里,職位最高的文職干部。
“老衛,我再說一遍,武裝部那個念頭,你想都不要想。”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對面那個沉默的男人,聲音里透著一股疲憊。
“我們攏共就這點人,內衛、治安、保衛科,能打的湊一起,撐死一百個出頭,槍子都得數著使。”
“去武裝部?那地方在城中心,現在是什么情況,你比我清楚。”
“拿我們這點家當去闖龍潭虎穴,跟拿雞蛋碰石頭有什么區別?”
馬振華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最后幾乎變成了低吼。
“萬一……你們回不來,我們這幾千口子人怎么辦?守著這破墻,等著怪物沖進來開席嗎?”
在他對面,衛東始終沉默著,他穿著一身內衛迷彩作訓服,肩膀上代表軍銜的標志早已被撕掉。
他曾是永陽縣內衛中隊的指導員。
末日降臨那天,營房里最親密的戰友和中隊長變成了擇人而噬的怪物。
是他這個平日里負責思想工作的政工干部,第一個反應過來,帶著沒有病變的士兵,用鐵棍和消防斧,親手清理了營區。
他從軍械員冰冷的尸體上摸出鑰匙,打開了兵器室。
有了槍,才有了底氣。
他們沖出駐地,救下了工商局長馬振華在內的一批政府人員,又跟同樣在浴血奮戰的治安局幸存者匯合。
本想去武裝部拿到更強的火力,卻被無窮無盡的怪物逼得只能退守到這城郊的工業園,茍延殘喘。
“馬局,繼續待在這里,那就是那是等死。”
衛東終于開口了。
“食堂的東西還能吃多久?一周?十天?沒了吃的,不用怪物動手,這里自己就亂了。”
“而且再不想辦法補充軍火,我們連這堵墻都守不住。”
馬振華沉默著,沒有反駁。
他長長嘆了口氣,語氣也軟了下來。
“我知道你著急,我也急。可我們得為所有人負責。”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仿佛怕被墻外的什么東西聽到。
“但你別忘了,那些……那些新出現的變種怪物。”
話音落下,衛東的臉色瞬間一僵,眼神也變得無比難看。
原本,靠著工業園的防御,他們還能勉強組織人手,小規模的出去搜尋物資,甚至救回一些幸存者。
可就在兩周前,一切都變了。
一種全新的、他們從未見過的怪物出現了。
它們有的速度快如鬼魅,有的力大無窮,甚至還有的……懂得簡單的埋伏和偷襲。
僅僅一次遭遇,他們就折損了十幾名戰士,狼狽逃回了營地,從此再也不敢輕易出擊。
更讓他們感到絕望的是,有人親眼看到,那些怪物不僅僅滿足于吃人。
園區外的一片樹林里,他們親眼看到幾頭感染體圍著一頭豬的尸體,瘋狂啃食。
這意味著,想靠“餓死”它們來贏得勝利的幻想,徹底破滅了。
會議室里,死一樣的寂靜。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
轟……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沉悶聲響,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聲音很遠,被風吹得有些失真,但那獨特的、爆炸產生的低頻震動,卻穿透了墻壁,鉆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什么聲音?!”
馬振華第一個驚得站了起來。
衛東的反應更快,他幾乎是瞬間就撲到了窗邊,側耳傾聽,眼神銳利如鷹。
軍人的直覺告訴他,那不是打雷,也不是什么東西倒塌。
那是爆炸!
是炸藥,甚至是炮火才能發出的聲音!
轟隆……
又是一聲。
比剛才更清晰,也更密集。
“是通柳鎮的方向!”馬振華死死的盯著城外的方向,聲音都在發顫。
通柳鎮……
那是永陽縣的東大門!
“大部隊……是大部隊來了?!”
一個年輕的治安員,激動得滿臉通紅,幾乎是喊了出來。
整個會議室,瞬間被一股狂喜的電流擊中。
是啊!
除了國家的正規軍,誰還能在這末日里,搞出這么大動靜的炮火?
一定是市里、省里,甚至是中央派來的救援部隊,打過來了!
但狂喜過后,一股更深的疑慮和恐懼,迅速澆滅了眾人心中的火焰。
“不可能……”
“一個多月了……怎么可能還有救援……”
“是幻聽吧。”
“對……壓力太大了,我們都出現幻聽了。”
這一個月來,所有人的壓力都太大了。
每個人都把神經繃到了極限,出現幻覺,再正常不過。
沒有人再說話。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的盯著窗外,耳朵豎得像兔子。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痛苦。
他們不敢賭,也不敢信。
萬一只是空歡喜一場,那足以壓垮所有人心里最后那根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爆炸聲,沒有再響起。
仿佛剛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集體幻覺。
會議室里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壓抑,更加絕望。
衛東緩緩直起身,他緊繃的臉上面無表情,但那雙眼睛里,卻燃燒著一團不肯熄滅的火。
他不能再等了。
坐在這里,就是等死。
無論外面是什么,是希望,還是更深的絕望,他都必須親眼去看一看。
衛東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武裝人員。
“一排長。”
“到!”
“挑十個最精干的戰士,帶上最好的裝備,五分鐘后,在院子里集合。”
“是!”
一排長沒有絲毫猶豫,猛然立正,轉身就走。
“老衛!你瘋了?!”
馬振華徹底急了,一把抓住衛東的胳膊。
“外面情況不明!萬一是什么暴徒火并,或者是什么我們沒見過的新怪物……”
衛東掙開了他的手,眼神堅定得像一塊鐵。
“老馬,如果是幻覺,我們繼續在這里等死。”
他看著馬振華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
“可如果……如果不是呢?”
“那我們現在出去,就是去迎接希望。”
“我必須去。”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那些原本麻木的眼神里,也因為這炮聲,重新亮起了一絲微光。
人心,還沒死絕。
“馬局,我尊重你是這里的行政領導。”
“但現在,是軍事時間。”
“我以永陽縣幸存者營地軍事最高指揮的名義,組織一支偵察隊,立刻出發,前往通柳鎮方向,核實情況。”
馬振華張了張嘴,看著衛東那雙重新變得銳利的眼睛,最終把所有反對的話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他攔不住。
這個男人心里的火,已經被點燃了。
馬振華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大步走出了會議室。
五分鐘后。
衛東親自帶隊,他們背著幾把自動步槍和為數不多的彈藥,站在了園區那扇巨大的鐵門前。
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決然和一絲隱藏不住的激動。
“開門。”衛東沉聲道。
沉重的鐵門在幾個人的合力推動下,伴隨著刺耳的摩擦聲,緩緩拉開了一道僅供一人通過的縫隙。
門外,是死寂的街道,和未知的命運。
衛東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那一張張緊張而又期盼的臉,然后毅然決然的轉過身,第一個跨了出去。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