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引擎轟鳴聲,由遠及近。
一輛巨大的油罐車和數(shù)輛滿載著油桶的卡車,緩緩駛入了安合古城那洞開的甕城城門。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fā)出與周圍仿古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聲響。
停在了古城中心那片開闊的鐘鼓樓廣場上。
車門推開。
錢坤帶著滿身油污的燃料志愿隊跳下車。
他們剛剛完成了對城內(nèi)數(shù)個加油站的“掃蕩”,不僅帶回了滿滿幾卡車的油桶,更帶回了這輛足以決定戰(zhàn)局的油罐車。
廣場上,工農(nóng)業(yè)部長張偉,早已經(jīng)帶著他的技術班子等候多時。
他手里拿著一張巨大的工程圖紙,沒有廢話直接將圖紙鋪在了一輛卡車的引擎蓋上。
“都過來!”
所有燃料志愿隊的分隊長立刻圍了上去。
“我們的計劃,叫中心開花。”
張偉用手指在圖紙中心,那座高聳的鐘鼓樓上重重一點。
“這里,是主引爆點。你們第一分隊,負責把這座樓從里到外,給我用柴油和汽油的混合物澆透!記住,是澆透!讓每一根木頭都喝飽了油!”
“第二、三、四、五分隊,你們的目標是這四座角樓。”
他的手指在圖紙上滑動,點向古城的四個角落。
“同樣的要求,澆透!”
“剩下的人,以鐘鼓樓為中心,呈放射狀,將這些主干道兩側的木質建筑,全部給我潑上汽油!我們不需要它們燒得太久,只需要它們能在第一時間,形成一道無法逾越的火墻!”
張偉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狂熱。
“總指揮的要求是,火勢起于中心,瞬間燎原,熱量和火星垂直升空,而不是向外擴散。”
“我們要的,是一場在指定范圍內(nèi),瞬間達到最高溫度的飽和式熱處理!”
“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回答的聲音,壓抑而決絕。
沒有動員,沒有口號。
最危險的任務,開始了。
志愿者們沉默的從油罐車和卡車上接下軟管,拎起一個個沉重的油桶,奔向古城內(nèi)的每一座仿古建筑。
一種壓抑的氣氛,籠罩了整個古城。
沒有人說話,只有腳步聲、油桶碰撞聲,以及液體澆在木料上的嘩嘩聲。
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們在親手,為數(shù)以萬計的怪物,搭建一座華麗的、巨大的焚尸爐。
這個陷阱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由他們這些普通人親手完成。
每一滴澆下去的燃料,都承載著他們對生的渴望,和對那些怪物的無邊恨意。
死亡的陷阱,在他們手中,一點點成型。
黃昏。
夕陽將最后一抹余暉灑向大地。
安合古城,已經(jīng)變成了一座沉默的死亡之城。
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完成。
最后一批志愿者拖著疲憊到極點的身體,從城門撤了出來。
他們站在那條被硬生生拓寬、清理出來的巨大防火隔離帶后面,回頭望向自己的“杰作”。
被燃料浸透的仿古建筑,在夕陽下泛著一種詭異的油光。
空氣中那濃郁到化不開的燃料氣息,仿佛已經(jīng)預告了它接下來的命運。
一種親手創(chuàng)造歷史的敬畏與自豪感,在每個人的心中油然而生。
他們做到了。
他們這些不久前還在瑟瑟發(fā)抖的平民,此刻,卻為整座城市的命運,布下了一個驚天之局。
“所有非行動人員,立刻登車,返回避難點!”
劉安民的聲音通過鐵皮喇叭響起。
志愿者們沉默的登上了返程的卡車,沒有人說話。
他們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接下來是屬于戰(zhàn)士們的舞臺。
很快,龐大的車隊開始撤離,只剩下李健和他麾下即將執(zhí)行誘敵任務的軍用卡車。
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殺戮,獻上最后的祭奠。
李健拿起對講機,按下了通話鍵。
“報告總指揮。”
他的聲音,通過電流,傳到了數(shù)公里外的古城城墻之上。
“柴薪已備好,烈火已就位。”
他頓了頓,抬起頭,望向那座沉默的城樓。
“只等……東風。”
古城最高的城墻之上。
風,獵獵作響,吹動著秦征的衣角。
他站在墻垛邊,手持望遠鏡,俯瞰著下方那座已經(jīng)徹底化為陷阱的古城,神情冷峻。
他身后是負責最后點火的突擊隊,每一個士兵的臉上都帶著一種與主帥共存亡的決然。
“總指揮,所有準備工作已經(jīng)完成,您該撤了!這里太危險了!”
一名士兵忍不住再次勸諫。
秦征沒有放下望遠鏡,甚至沒有回頭。
他用望遠鏡看著遠處那座死寂的城市,看著一扇扇窗戶后面懸掛的白色布條。
“我不在這里,你們心里能安嗎?”
“我不在這里,城里看著我們的眼睛,他們能安嗎?”
簡單的兩句反問,讓所有勸諫的聲音,戛然而止。
士兵們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的挺直了胸膛。
身先士卒。
與安合縣共存亡。
他們的總指揮,用行動證明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空談。
秦征緩緩放下望遠鏡,拿起了自己的對講機。
“第二階段……”
“開始!”
秦征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到了每一個角落,傳到了每一輛誘餌卡車的駕駛室里。
嗡——嗡——嗡——!!!
命令下達的瞬間,刺耳的鳴笛聲,從城市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同時炸響!
笛聲匯成一股肉眼看不見的音波海嘯,瞬間撕裂了城市的死寂,向著四面八方瘋狂擴散!
整座死城,被瞬間引爆!
“吼!!!”
“嗬嗬嗬!!!”
一棟居民樓走廊里,一頭正在游蕩的感染體猛的抬起頭,慘白的眼球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發(fā)出了狂躁的嘶吼。
它迅速沖下居民樓,朝著聲源瘋狂沖去。
街道上,小巷里……
一股股灰黑色的洪流,從城市的每一個毛細血管里噴涌而出,匯入主干道,朝著那四個不斷移動的聲源,瘋狂涌去!
四支車隊,開始了這場末日上,最為驚心動魄的“放牧”。
卡車在預設的路線上飛馳,司機們死死踩著油門,眼睛因為高度緊張而布滿血絲。
他們身后,緊隨著數(shù)千乃至上萬的尸潮。
這是一場末日版的速度與激情。
車輪卷起塵埃,槍口噴吐火舌,將擋在路上的零星障礙清除。
李健坐在指揮車里,眼睛死死盯著面前一張簡易的城市地圖,地圖上用紅筆標注著四支車隊的行進路線。
“一分隊,左轉進入解放路!注意車速,把后面的‘羊群’帶穩(wěn)了!”
“三分隊,你們吸引的數(shù)量太多,火力小組開火,清理掉最前面的一批,把距離拉開!”
“各單位注意,保持靜默!只聽我指揮!”
他的聲音通過對講機,不斷下達著指令。
車隊時而分散,時而合流,以精湛到極致的車技和恰到好處的火力控制,與身后的尸潮,始終保持著一個致命而又安全的距離。
三樓,302室。
當那震耳欲聾的鳴笛聲響起時,王建軍一家三口被嚇得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趴在窗邊,小心翼翼的掀開窗簾一角。
然后,他看到了讓他畢生難忘,甚至連做噩夢都不敢想象的景象。
下方那條他們走了無數(shù)遍的街道,此刻,已經(jīng)被無窮無盡的尸潮徹底填滿!
那不是幾百,不是幾千。
那是一條由扭曲的、奔跑的、嘶吼的人組成的,望不到盡頭的河流。
這股奔涌的人河,散發(fā)著足以讓任何心智健全的人瞬間崩潰的、最原始的瘋狂與毀滅氣息。
王建軍的身體在劇烈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對這末日景象的戰(zhàn)栗。
血色的夕陽下。
四股龐大的尸潮,終于在城西的十字路口,成功匯合。
它們?nèi)跒橐惑w,形成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黑壓壓看不到邊際的超級尸潮。
黑壓壓的浪潮,看不到盡頭,發(fā)出足以讓大地都為之顫抖的嘶吼,涌向城西,涌向那座已經(jīng)為它們張開了巨口的死亡陷阱。
——安合古城。
“所有誘餌車輛,任務完成!立刻脫離,返回政府大院!”
李健下達了最后的指令。
三支車隊迅速從不同的岔路脫離,只留下一支由李健親自率領的誘餌車隊,作為最后的總誘餌。
這支車隊,將匯合后的龐大尸潮,穩(wěn)穩(wěn)的“勾”住,引領著它們,踏上了通往古城的最后一段路。
他們沖在最前方,身后的尸潮如同海嘯,即將合圍。
古城那巨大的甕城入口,就在眼前!
“沖過去!!”
李健發(fā)出聲嘶力竭的咆哮。
卡車引擎的功率被壓榨到了極限,在尸潮即將形成合圍的瞬間,極限沖入了那洞開的城門。
緊隨其后的,是如黑色海嘯般,轟然涌入的無盡尸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