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集團總部大樓,頂層會議室。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長長的黑檀木會議桌一側,以顧博遠為首的顧氏高管們正襟危坐,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與不安,像一群即將被送上審判席的囚徒。
他們的主心骨,顧立雄,在昨天季辰那份充滿壓迫感的“收購意向書”送達后,就因血壓飆升,被醫生強制留院觀察了。
整個顧家的天,塌了一半。
而會議桌的另一側,則是一派輕松愜意。
季辰優雅地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間,那枚標志性的古董硬幣正在上下翻飛,劃出一道道銀色的殘影。他的團隊——兩男一女,皆是華爾街叫得上名號的精英,此刻也都氣定神閑,仿佛不是來一場決定千億帝國生死的談判,而是在參加一場勝券在的下午茶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看來,顧董事長今天是無法出席了。”季辰的指尖輕輕一彈,硬幣穩穩地落在他手背上,他看也沒看,目光掃向對面臉色難看的顧博遠,“那么,顧總,我們可以開始了嗎?我的時間,很寶貴。”
他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
顧博遠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口,會議室厚重的門,卻在此時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了。
“抱歉,我來晚了。”
一個清脆悅耳,但又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靜的女聲響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只見顧安安——不,是顧晚舟,身穿一件簡約的白色長袖襯衫和黑色長褲,長發在腦后束成一個干練的馬尾,一步一步,從容不迫地走了進來。
她沒有化妝,一張素凈的小臉在會議室清冷的燈光下,白得近乎透明。但她的步履穩健,眼神平靜,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精準。那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沉穩氣場,讓在場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錯覺——走進來的,不是一個二十歲的女孩,而是一位巡視自己領地的女王。
季辰翻飛硬幣的動作,第一次停了下來。
他微微瞇起眼,鏡片后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玩味與探究。
“安安!你來這里做什么?胡鬧!”顧博遠又驚又怒,壓低聲音呵斥。他怎么也想不到,妹妹會闖到這種場合來。
顧晚舟沒有理會他,徑直走到主位——那個本屬于顧立雄的位置旁,但她沒有坐下,只是將手輕輕搭在椅背上。
她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季辰和他身后的團隊,然后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會議室。
“今天的談判,由我,顧安安,全權代表顧氏集團。”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顧氏這邊的高管們面面相覷,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而季辰那邊的人,則毫不掩飾地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讓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來主持這么重要的談判?顧家是沒人了,還是已經徹底放棄抵抗了?
“胡鬧!”顧博遠猛地站起身,“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馬上跟我回去!”
“大哥。”顧晚舟側過頭,只叫了他一聲。
但就是這一聲,和那一個眼神,讓顧博遠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那眼神太平靜,太深邃,仿佛在說:坐下,別給我丟人。
他竟然真的下意識地,緩緩坐了回去。
季辰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他重新將目光投向顧晚舟,像是在欣賞一件有趣的藝術品。
“顧小姐,”他開了口,語氣帶著一絲上位者對晚輩的寬容,“我很欣賞你的勇氣。不過,商業談判不是過家家,你確定你清楚我們今天要談的是什么嗎?”
“當然。”顧晚舟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縮,“談的是季先生如何用三成溢價,買下一個未來價值至少在十倍以上的芯片項目,以此為杠桿,制造我方資金鏈斷裂的假象,再用一份看似慷慨的‘戰略合作協議’,兵不血刃地吞掉顧氏未來三十年的控制權。我說的,對嗎?”
她三言兩語,就將季辰那層層包裹的、復雜的資本運作,剝得干干凈凈,**裸地攤在了桌面上。
季辰身后的團隊,臉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而顧博遠和顧氏的高管們,則震驚地張大了嘴。他們雖然知道季辰來者不善,但萬萬沒想到,這背后的圖謀竟如此深遠和陰險!而點破這一切的,竟然是他們眼中最不成器的大小姐?
季辰眼中的玩味,終于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真正的凝重。
他坐直了身體,第一次將眼前的女孩,當成了一個平等的對手。
“看來,是我小看顧小姐了。”他鼓了鼓掌,聲音里聽不出喜怒,“既然顧小姐是明白人,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顧氏現在的困境,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這份協議,是你們唯一的出路。接受它,顧家還能保留一份體面;拒絕,不出三個月,顧氏就會在市場上,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裸的威脅。
會議室里的氣壓,瞬間降到了冰點。
顧博遠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他知道,季辰說的,是事實。
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將會是一場關于價格和條款的、艱難的拉鋸戰。
然而,顧晚舟卻做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動作。
她拿起桌上那份季辰團隊準備的、厚達上百頁的協議書,看也沒看,直接扔進了手邊的碎紙機里。
“滋啦——”
刺耳的粉碎聲,像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在場每個人的臉上。
“你!”季辰身后的女助理失聲尖叫。
季辰抬手,制止了她的失態。他的臉色沒什么變化,但眼神,卻已經變得極其危險。
“顧小姐,你這是什么意思?”他的聲音,冷了下來。
“我的意思很簡單。”顧晚舟雙手撐在桌面上,身體微微前傾,一股無形的、強大的壓迫感,瞬間籠罩了整個會議室。
她盯著季辰,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用看也知道,你這份協議里,肯定寫滿了市盈率、資產評估、股權質押這些現代資本家最喜歡的游戲。但是,季先生,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用溢價買下的那家歐洲芯片公司,他們最核心的‘脈沖算法’專利,三年前,是我親自否決了顧氏對它的收購案。”
此言一出,不僅是季辰,連顧博遠都愣住了。三年前?安安才多大?她怎么可能接觸到這種級別的收購案?
季辰的瞳孔,猛地一縮。
只聽顧晚舟繼續用那平淡無波的語調說道:“因為那項算法,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它在實驗室環境下表現完美,但一旦投入大規模商用,在超過百萬次的高強度運算后,就會因為‘諧波共振’而導致芯片物理性損毀。這個缺陷,連它的發明人自己都還沒找到解決方案。”
“換句話說,”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季辰眼中,卻如同惡魔的低語,“你花高價買回來的,不是什么未來的金礦,而是一個隨時會引爆的、巨大的技術負資產。你以為你斬斷了我的糧草,實際上,你只是花大價錢,替我清理了一個我早就扔掉的垃圾。”
“不可能!”季辰的首席技術官下意識地反駁,“我們的技術團隊做過盡職調查,那項專利完美無缺!”
“是嗎?”顧晚舟挑了挑眉,“那你可以現在就打電話問問你的團隊,讓他們把模擬運算的次數,從十萬次,提高到一百萬次,看看會發生什么。”
季辰死死地盯著她,足足十秒。
他沒有去質疑,而是直接對身后的助理遞了個眼神。助理會意,立刻起身到角落里去打電話。
會議室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顧博遠看著自己的妹妹,感覺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他內心深處,一個荒謬到讓他自己都想發笑的念頭,開始瘋狂滋長。
兩分鐘后,女助理臉色慘白地走了回來,她在季辰耳邊,用顫抖的聲音說了幾句話。
季辰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顧晚舟的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里面,沒有了輕蔑,沒有了玩味,甚至沒有了敵意,只剩下一種混雜著震驚、難以置信和……一絲興奮的狂熱!
他輸了。
在這場交鋒的第一個回合,他就輸得一敗涂地。
他引以為傲的、由華爾街最頂尖團隊做出的完美布局,竟然被對方三言兩語,就從根基上徹底摧毀!
“你是誰?”
季辰沒有問她是怎么知道的,而是直接問了這個問題。因為他很清楚,這種信息,這種對技術的預判,絕不可能是一個二十歲的女孩能擁有的。
顧晚舟沒有回答,只是重新站直了身體,恢復了那份女王般的從容。
“季先生,今天的談判,到此結束。你的收購協議,我不感興趣。”她淡淡地說道,“不過,我倒是可以給你指條明路。現在立刻宣布,放棄對那家芯片公司的收購,你還能及時止損。當然,作為違約的代價,你會賠上一大筆定金。”
她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而那筆定金的受益方……正好是我們顧氏之前在那家公司的投資實體。也就是說,你不僅沒能斬斷我的糧草,反而,還免費替我賺了一大筆錢,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你……!”
季辰身后的團隊,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局,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連環套!
“至于顧氏集團,”顧晚舟拿起自己的外套,轉身向門口走去,“它不賣。以前不賣,現在不賣,以后……也永遠不會賣。”
她走到門口,拉開了門,卻沒有立刻離開。
她回過頭,最后看了季辰一眼,留下了最后一句話。
“季鴻山老先生曾經說過,‘在牌桌上,永遠不要只盯著對手的牌,要先看清自己腳下的地’。看來,他的孫子,還沒學到家。”
說完,她轉身,決然離去。
只留下會議室里,一群石化的人。
和季辰,那個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名為“興趣”的火焰的男人。
他緩緩地,低聲地,對自己說了一句。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