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約克城報。”
“六便丁。”
報亭前,老人付錢接過報紙,隨后將報紙夾在腋下,他來到了市中心公園的長椅前坐下。
將餐巾攤開平整地放在一旁,用熱可可壓住餐巾的一角后,他把今日份的早餐放在了餐巾上,只是簡單的培根加煎蛋,然后夾在了兩片方面包中。
他特意挑了一處能夠看到馬路的位置。
坐在這里,他能看見每天早上絡繹不絕的人群,他們大多都穿著得體,頭戴著高頂禮帽,手里握著紳士杖,不慌不忙地行走。
有時也能看見幾個賣報童在路上奔跑,但他們的穿著顯然比不上那些得體的紳士們。
偶爾會看到一些灰頭土臉的工廠工人,不過他們不是去工作,而是剛從工廠中出來,緊接著會有新一輪的工人代替他們繼續工作,工廠的機械不會停下,畢竟對于工廠的老板而言,停下的機器就代表著損失。
老人能從這些工人的眼中看到麻木和絕望,他們看不到生活的希望,因為他們辛苦勞作賺到的報酬,都不允許他們去買一份報紙。
畢竟,報紙的價格快要趕上他們半天的工資了。
坐在市中心公園的長椅上,老人看不到太多的工人,畢竟這里是市區的中心區,行走在街道上的幾乎都是精英階層。
但如果去郊區看看,去那些工廠周圍看看,這些蓬頭垢面的工人只會比眼前街道上的人更多。
他們都是失去了未來的人。
“難怪,你會說這個時代是孕育邪神最好的溫床。”老人喝著熱可可,感嘆道。
“苦難孕育信仰,而這份信仰卻是不受控制的,哪怕教會再怎么努力,也無法從根源上化解社會的矛盾。”
“若是想要糾正,只能掀起一場革命。”
“可遺憾的是,在靈覺者的面前,這些普通人沒有任何力量可言。”
“即便向神明祈求,換來的也不過是另一場欺騙。”
社會階級被無形固化。
人類本身無法憑借自然發展解決社會矛盾,依靠底層發動自下而上的大清洗是不現實的,想要解決這些問題,需要某種外在因素。
腦海深處,腐潰的聲音回響而起,褻瀆的語言刺痛著大腦皮層,但老人卻早就習以為常,這種程度的污染,甚至不能讓他的表情出現分毫變化。
“我不向任何腐潰的諸神祈求,我此生的全部信仰,早已獻給了真理。”老人雙目無光,他呆滯地望著馬路上的行人緩緩說道。
拿起熱可可,看著金色的香料粉末隨著杯中的漩渦轉動。
老人將這混雜著香料的熱可可一飲而盡。
那聲音好像又清晰了一些。
“外在因素,不是借助諸神的力量,想要掀起一場變革,首先需要讓人們意識到危險,之后才是讓人們團結。”
“我會為他們揭示,他們生存在一個岌岌可危的世界里,而在那之后,就不需要我去考慮了。”
他沉默地將餐巾疊好,放入懷中。
將報紙夾在腋下,他向著馬路上走去,一個報童看到了這位儒雅的老人,她鼓起勇氣來到了老人面前。
“先生,請問需要報紙嗎?”報童女孩怯懦地說道。
“白癡,沒看到這位先生已經買過報紙了嗎?”另一位報童拍了一下她的腦袋,隨后連忙向著老人道歉。
“對不起先生,浪費了您的時間。”
“不,沒有這回事,我才發現,剛剛不小心把報紙打濕了,可以請你再給我一份嗎?”老人微笑的對著報童女孩說道。
“好,好的。”報童女孩連忙從背包中抽出一份報紙遞給了老人,她甚至沒詢問這位老先生需要哪一版的報紙。
老人看了一眼報紙的標題。
恩,又是一份約克城報。
“多少錢?”
“七便丁。”
貴了一點,但很合理。
老人從包中取出七枚硬幣,遞給了報童女孩。
“謝謝惠顧,老先生!”
看著報童女孩和她的同伴離開,老人只是將另一份報紙也夾在了腋下。
老人站在路邊,緩緩抬頭看向了一處屋檐上,在那里,一只長著八顆眼睛的瘡膿不死鳥正垂著脖子,默默地注視著他。
或許是感受到了老人的視線,瘡膿不死鳥自屋檐上一躍而下,飛到了老人的頭頂,腐潰的死水自它的嘴中吐出。
化作一個囊袋將老人包裹住,隨后消失不見,而地面上只留下了一攤黑水。
半刻鐘之后,黃金教會的無面者才來到了老人消失的地方。
格雷亞看著地上的一攤黑水,沒有去觸碰。
“隊長,我想他應該已經離開了,這里沒能發現其他蹤跡。”
“繼續搜索,他一定在這里與什么人接觸過。”
“隊長,探靈儀只鎖定了一個報童,還有一家報亭。”
“他好像買了兩份報紙,除此之外什么都沒做。”無面者隊員說道。
格雷亞思索著,這些異教徒的行為總是沒有邏輯可言。
若是按照普通人的視角去觀察,顯然是沒有意義的。
他站在黑水邊上,抬頭向著周圍的屋檐看去。
很快,他發現了一處屋檐上似乎存在異樣。
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黑影,從地面一躍而起,跳到了屋檐上,而他身后的無面者也跟了上去,只留下一名無面者站在原地。
只見,眼前的石磚上被腐蝕出黑色的點狀斑塊,這似乎是某種霉菌。
“那只鳥在這里停留了一段時間,隨后它從這里下去,帶走了下面的厭火教徒。”
但留下的線索好像也就到此為止了。
“隊長,我們鎖定不到那只鳥的蹤跡,它是直接通過深海漫游離開的。”
格雷亞沒有回應,他只是盯著這塊石磚上的黑色斑點,陷入了沉思。
這些黑色的霉斑,好像有些眼熟,他最近一定在什么地方見到過,可究竟是什么地方?
格雷亞抬起頭來,站直了身子在從高處環視著這座城市。
這座城市里的灰塵很大,連天空都染成了昏黃色,各種工廠廠房無節制向空氣中排放廢氣,肆意污染著大氣。
他低下頭,看見了下方行走的道路上捂住口鼻的行人,他抬起頭,看見了遠方從舊城區的工廠煙囪中冒出的黑煙。
忽然,他意識到了。
“舊城區!”
這些霉斑,它們在舊城區的骯臟街道中,肆意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