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吼~!人都到齊啦?”一個跳脫、歡快、雌雄莫辨的聲音帶著回音從高高的天車軌道上傳來!
一道身影如同輕盈的鬼魅,幾個空翻,穩穩落在眾人面前。
王震球。
他穿著一身熒光粉與亮片拼接的夸張潮服,頭發染成耀眼的金黃色,臉上畫著精致的舞臺妝,眼影閃亮,唇角帶著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像個誤入廢棄工廠的夜店精靈,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落地后,他還夸張地轉了個圈,對著眾人拋了個飛吻:“球球閃亮登場!各位大佬晚上好呀~”
張楚嵐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位“西南毒瘤”,果然名不虛傳。
“吱呀...”
車間側門被推開,一個敦實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個巴掌大的、帶屏幕的儀器,似乎在檢測著什么。
老孟。
他穿著臃腫的藍色工裝棉襖,戴著厚厚的黑框眼鏡,頭發有些凌亂,臉上帶著一種長期熬夜和過度操勞的疲憊感,氣質像個老實巴交的維修工。
他推了推眼鏡,對著眾人局促地笑了笑,聲音帶著點沙啞和拘謹:“大...大家好,我是西北的老孟...沒...沒遲到吧?”
“轟!”
車間另一端的巨大鐵皮卷簾門猛地向內凹陷,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一只穿著厚重軍靴的大腳狠狠將其踹開!
黑管兒。
他如同移動的鐵塔,沉默地踏入。
一身深灰色的特戰服包裹著虬結的肌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道深刻的疤痕從眉骨斜劃至下頜,眼神如同冰冷的槍管,掃視全場時帶著實質般的壓迫感。
他沒有說話,只是走到一個角落陰影里,抱著雙臂,如同亙古不變的巖石般靠墻站立,目光銳利地掃過每個人,最后在肖自在身上停留了一瞬,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臨時工,在這片埋葬了工業文明的鋼鐵墳場中,完成了歷史性的聚首。
風格迥異,氣質懸殊,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身上都散發著一種游離于人類秩序之外、令人本能戰栗的非人氣息。
空氣仿佛凝固了,無形的氣場在碰撞、試探。
短暫的、帶著審視與評估的沉默后,肖自在再次雙手合十,臉上悲憫的笑容絲毫未變,如同廟里的泥塑菩薩。
他環視眾人,聲音依舊溫和醇厚,如同在講經說法:
“諸位同仁,能在此地與各位因緣際會,共赴碧游,我心中甚慰。”
他向前踱了一步,運動鞋踩在厚厚的積塵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鏡片后的目光,在溫潤的底色下,開始流淌出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粘稠而熾熱的暗流。
“只是...”肖自在的話鋒陡然一轉,語氣依舊平和,卻像一把冰冷的剃刀,瞬間劃開了表面的平靜,“臨行之前,我有一事,必須坦誠相告。”
他緩緩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鏡,折疊好,珍而重之地放入僧衣口袋。
當他的雙眼完全暴露在眾人視線中時,整個車間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十度!
肖自在瞳孔深處,如同隱藏著沸騰的、粘稠的血海!
平靜的悲憫表象下,是壓抑到極致、近乎癲狂的毀滅**!
那不是憤怒,不是仇恨,而是一種純粹的、對生命剝離過程的病態饑渴!
“貧僧...在下...身患‘頑疾’。”肖自在的聲音依舊平穩,甚至帶著一絲自嘲的笑意,但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寒冰,“此疾深入骨髓,糾纏神魂。平日里,尚能以佛法經文,持戒修心,勉強將其鎖于靈臺方寸之間。”
他緩緩抬起右手,拇指無意識地、神經質地反復捻動著左手腕上那串油光發亮的深色佛珠。
那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佛珠發出細微急促的摩擦聲,如同毒蛇的嘶鳴。
“然...”肖自在微微抬起頭,血色的瞳孔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張楚嵐的緊繃,馮寶寶的漠然,王震球玩味笑容下的警惕,老孟鏡片后掩飾不住的驚懼,黑管兒如同實質的冰冷目光。
他的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混雜著極端痛苦與詭異愉悅的弧度。
“一旦身處修羅殺場,嗅得血氣,見得殘肢...那鎖住心魔的戒律枷鎖,便有崩裂之危。”
肖自在的聲音陡然壓低,如同惡魔在耳畔低語,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若屆時...”
“貧僧對諸位說——”
“跑。”
他頓了頓,血瞳中那粘稠的暗紅仿佛要滴落下來。
“請務必...頭也不回地...跑!”
“因為...”
肖自在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重如泰山,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當貧僧發病之時...連貧僧自己...都無法控制...這具軀殼里...究竟會爬出什么東西。”
話音落下。
一片死寂,比之前更沉重、更粘稠的死寂,如同瀝青般灌滿了整個巨大的廢棄車間。
只有夜風的嗚咽,以及肖自在腕間佛珠被瘋狂捻動發出的、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刺耳的——
咔...咔...咔...
那聲音,如同地獄的倒計時,敲打在每個人的神經末梢上。
肖自在那句裹挾著地獄寒氣的低語,如同無形的冰錐釘死在車間粘稠的空氣里。
沉重如鉛的寂靜中,唯有夜風穿過破窗的嗚咽,以及肖自在腕間佛珠被捻動發出的、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刺耳的“咔咔”聲,如同惡鬼磨牙,啃噬著每個人的神經。
“噗嗤...”
一聲突兀的、帶著促狹意味的輕笑,如同一顆石子砸進死水潭。
王震球打破了沉默。
他倚靠在一臺銹蝕的沖壓機殘骸上,那雙描繪著亮片眼影的眸子彎成了月牙,嘴角咧開一個夸張的、充滿玩味的弧度,仿佛剛才聽到的不是死亡預警,而是一個拙劣的冷笑話。
他甚至還伸出涂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隔空對著肖自在虛點了幾下:
“哎呀呀~肖哥!”他的聲音刻意拔高,帶著舞臺表演般的浮夸腔調,在空曠的車間里激起空洞的回響,“你這病說得可真嚇人!跟拍恐怖片似的!不就是手癢想活動活動筋骨嘛?至于說得那么玄乎?難不成...”
他拖長了音調,歪著頭,笑容里淬著毫不掩飾的試探與一絲惡意的興奮,“...是那種...見了血就管不住自己,非要撕點什么才過癮的...‘小毛病’?”
“小毛病”三個字被他咬得又輕又飄,像淬了毒的羽毛,精準地刮過肖自在那根繃緊到極致的神經。
“咔噠!”
肖自在捻動佛珠的手指,驟然停滯!
時間仿佛在那一瞬凝固了。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那雙隱藏在鏡片后的血瞳,此刻徹底暴露在慘淡的月光下!
他目光鎖死王震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肌肉如同石雕般僵硬。
連嘴唇開合的幅度都微小得幾乎看不見,每一個字卻像冰錐鑿進骨髓,清晰無比地在死寂的車間里炸開:
“王施主...誤會了。”
他的聲音平穩得可怕,沒有任何波瀾,卻比咆哮更令人心悸。
“貧僧...”
“酷愛...”
“殺人。”
“......”
“......”
王震球臉上那夸張的、玩世不恭的笑容,如同一張劣質的面具,咔嚓一聲僵在臉上。
他倚著機器的身體下意識繃緊,涂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微微蜷起。
那不是威脅,那是陳述一個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冰冷血腥的事實!
令人窒息的冰冷殺意如同無形的浪潮,在肖自在與王震球之間無聲地碰撞、激蕩。
角落里,老孟猛地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地將懷里的金屬罐抱得更緊,厚鏡片后的眼睛里滿是驚懼,嘴唇無聲地蠕動了一下。
黑管兒靠著墻壁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鐵塔,只有抱著雙臂的指關節微微收緊,發出細微的骨節摩擦聲,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肖自在身上,評估著那具平靜軀殼下翻涌的毀滅性能量。
連馮寶寶都似乎感覺到了異樣,停下了無意識摳弄墻上鐵銹的小動作,清澈的目光平靜地落在肖自在的后背上,像在觀察一頭從未見過的危險生物。
張楚嵐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心臟狂跳幾乎要撞碎胸腔!他強迫自己從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中抽離,視線飛快地掃過陰影中形態各異的同伴:
悲憫血瞳的肖自在(華東)。
笑容僵硬的王震球(西南)。
驚魂未定的老孟(西北)。
沉默如山的黑管兒(華中)。
還有自己和身邊的馮寶寶(華北)。
算上自己怎么才六個人。
“等等!”張楚嵐猛地出聲,聲音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干澀,打破了這令人膽寒的僵局,“加上我,算上寶兒姐...怎么才六個人?”
他舉起手指,一個個點過去:“肖哥,球兒,老孟,管兒哥,我,寶兒姐...東北呢?東北那位呢?”
他看向眾人,最后目光投向陰影最深處的角落,似乎在期待某個隱匿的身影出現。
“嗡——”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口袋里那部剛剛接收到絕密名單的手機,屏幕猛地亮了起來!幽藍的光芒在昏暗的車間里格外刺眼。
沒有鈴聲,沒有震動。
屏幕上赫然跳出那個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純黑色對話框。
發送者:
“東北·高二壯”
對話框里,沒有文字,只有一個極其簡單的、由閃爍的藍色光點構成的笑臉符號 (^_^) 。
緊接著,一行由同樣閃爍的藍色光點組成的文字,在屏幕上無聲地流淌出來:
【我就在這兒呀~(信號滿格)】
文字后面,還跟著一個實時跳動的小光標,仿佛有人在屏幕那頭打字。
【肉身去了又不能打架(委屈.ipg)】 一個由像素點構成的、撅著嘴的委屈表情憑空出現。
【打架是你們的活兒嘛(閃亮星星眼.ipg)】 緊接著的表情又充滿了狡黠。
【我的身體嘛...】 文字停頓了一下,光標調皮地閃爍。
【喏~】 一個箭頭符號指向張楚嵐的手機攝像頭。
【全世界只要有攝像頭、有信號的地方——】 文字陡然變大、加粗,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數據霸權!
【都是我的‘義體’!嘻嘻!( ̄▽ ̄)~*】
【所以啦,‘集合’這種形式主義的東西,對我來說沒意義噠!】
【你們只管往前走(揮舞小旗.gif)】 一個像素點構成的小旗子動畫歡快地搖晃。
【情報、地圖、敵人位置、網絡干擾、甚至馬仙洪今天的內褲顏色(如果他想拍的話)...】
【我!全!包!啦!(叉腰驕傲.ipg)】
【行動指揮部(自封),高二壯,Online!隨時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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