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方才分開不過盞茶功夫,加上槍法升級耗去的短短片刻,時間并未拉得太開。
陳冬河拼盡全力,翻過兩道積雪皚皚的山梁,前方一道幽深的山坳里,驟然傳來狗吠。
那聲音尖銳、短促,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驚慌和絕望。
陳冬河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前世他也是帶過獵犬的人,深知這種撕心裂肺的叫聲,只有獵犬在遭遇遠超自身實力,感受到徹骨死亡威脅的兇獸時才會發(fā)出。
是警告同伴,更是自身恐懼的哀鳴。
救人如救火。
陳冬河再不保留,雙腿肌肉賁張,如同被無形的鞭子抽打,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順著山坡不要命地狂奔而下。
此刻,山坳最深處。
嗷吼——
一聲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咆哮,撞碎了山林的死寂。
砰!
與之對應(yīng)的,是一聲炸雷般刺耳的槍響。
是劉貴的撅把子!
就在那龐然大物剛從低矮樹洞里探出半個兇悍身軀的剎那,劉貴幾乎是頂著熊鼻子扣動了扳機。
單管撅把子近戰(zhàn)的可怕威力,在這一刻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噴涌而出的無數(shù)細小鐵砂像一團奪命的毒霧,狠狠糊在棕熊的巨臉之上。
噗噗噗!
炸開的血珠混著碎裂的皮肉飛濺。
不少細小的鋼珠,甚至深深嵌進了巨熊額頭,那堪比巖石的堅硬骨頭里。
但這足以穿透野豬鐵皮的重擊,對于這頭正值壯年,皮毛厚如氈墊,骨骼堪比花崗巖的山林巨無霸而言,不過是兇狠點兒的蚊蟲叮咬!
足以點燃血液的狂暴劇痛,瞬間淹沒了這頭被強行從冬眠中驚醒的山林霸主。
它猛地甩起那血水橫流的碩大頭顱,發(fā)出一聲宛如風(fēng)暴海嘯席卷,震得樹梢冰凌簌簌墜落的狂怒咆哮。
龐大的身軀,如同掙脫地獄枷鎖的魔神,徹底擠出了狹窄的樹洞。
剎那間,投下的陰影將整片空地籠罩。
猩紅滴血的眼睛,如同煉獄探照燈,死死鎖定那個渺小,卻帶給它痛苦的可惡獵人!
劉貴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冰碴子一樣的恐懼,瞬間凍結(jié)了脊背,冷汗浸透的內(nèi)衣緊緊貼在身上。
完了!
這一瞬間,他的腸子都要悔青了。
進山時,他仔細看過這處避風(fēng)如洞穴般的石窩子。
憑幾十年熬鷹打圍的老經(jīng)驗,十拿九穩(wěn)里面是頭越冬的黑瞎子。
誰知鉆出來的,竟是一頭壯碩如山的狂暴公棕熊!
那立起來怕是要兩丈高的身軀,噸位少說也得七百公斤往上!
再看手中這剛噴吐完一次火舌的單管撅把子,心中只剩下了絕望。
填下一發(fā)子彈,需要打開槍膛退出廢殼,重新填入子彈,再用力合攏……根本來不及!
尤其是那攥著槍柄的右手,此刻篩糠般抖得幾乎不聽使喚。
跑!
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炸雷般的念頭。
劉貴亡魂大冒,短暫的遲疑之后猛地擰身,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手腳并用,沒命地向著身后稍顯開闊的坡地狂奔。
臉上流淌下的溫?zé)嵫海哟碳ち俗匦艿膬葱浴?/p>
這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一旦被徹底激怒,便是毫無保留的嗜血瘋狂。
它四肢著地,如同一輛轟然啟動的重型裝甲車,帶著碾壓一切的氣勢狂沖而出。
龐大的身體撞開積雪、踏碎枯枝,速度之快遠超劉貴想象。
沉悶如重鼓般的踩踏聲混合著腥風(fēng),一下下敲在他急速跳動的心臟上。
兩條獵狗,那只骨架粗壯的狼青和稍顯精悍的黃狗,盡管恐懼讓它們四肢僵硬、瑟瑟發(fā)抖,忠誠卻驅(qū)使著它們依舊瘋狂吠叫著,奮不顧身地撲向了暴怒的棕熊!
那狼青極其勇猛,趁著棕熊全力追逐主人的空隙,一個低俯沖刺,獠牙白森森地直掏棕熊的襠下要害。
然而,棕熊對這來自下方的威脅感知何等敏銳?!
只覺胯下腥風(fēng)凜冽,狂奔的巨軀猛地一個急剎。
隨即那七百多公斤的恐怖分量,挾裹著雷霆萬鈞之勢,轟然下坐!
嗷嗚——
一聲肝腸寸斷的慘嚎,只迸出半聲便戛然而止。
那頭曾咬死過無數(shù)獵物的矯健狼青,上半截軀體還在無意識地痙攣抽搐。
可整個下半身,連帶胸腹的部位,已在棕熊那如碾盤般的巨臀下,化作一灘無法辨認的紅白之物。
碩大的頭顱更是被緊接著落下的熊掌,拍得如同碎裂的西瓜,轟然炸開,一片狼藉。
另一條黃狗借機躍起,一口狠狠咬住了棕熊后頸與肩胛骨交界的厚皮處。
獠牙深陷,還想拼命朝那致命的脖頸咽喉撕扯。
棕熊吃痛暴怒,巨大的右掌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fēng),如同砸下的石磨般朝自己后背猛力扇去。
這黃狗頗為機警,勁風(fēng)甫至便驚覺不妙,顧不得撕咬,匆忙松口跳落逃竄。
徹底被激怒的棕熊,豈容它走脫?
巨大的身軀猛然以與體型極不相稱的狂暴靈活扭腰旋身。
那磨盤般的大掌,帶著殘影如鐵錘般凌空追砸。
咔吧!!!
一聲令人骨髓發(fā)寒的骨裂脆響,黃狗在空中發(fā)出凄厲到變形的慘嚎。
后半截身子,如同被瞬間抽走了筋骨,軟塌塌垂落下來,脊椎骨在腰椎部位完全錯斷。
兩條后腿成了無用的擺設(shè),噗通一聲摔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棕熊狂吼震天,巨口賁張,森冷的白牙帶著腥風(fēng)閃電般咬下。
嗚……
喉嚨深處擠壓出一聲絕望的嗚咽,戛然而止。
黃狗的脖頸,被巨顎咬穿撕裂,滾燙的鮮血噴泉般濺射在潔白的雪地上,觸目驚心。
連斃兩犬,濃烈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如同往火堆上潑油,徹底點燃了這頭巨熊的滔天兇焰。
它血紅的眼珠驟然轉(zhuǎn)動,死死鎖定了前方那個亡命奔逃的身影。
四只覆滿厚繭的大掌,踩踏在同伴滾燙的血肉之上,碾碎了脊骨,帶起一片腥風(fēng)血雨,以更加癲狂兇暴的姿態(tài),朝著劉貴猛撲過去。
沉重如雷的腳步聲,再度震撼了這片死亡之地。
劉貴的眼角余光,瞥見兩條愛犬瞬間慘死的慘狀,心口如同被鈍刀子狠狠剜過。
可他連悲呼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身后那令人窒息的腥風(fēng)越來越近,沉重撞擊地面的震動感透過腳底板直沖心臟。
他甚至聽到了棕熊那如同破風(fēng)箱般粗重又狂暴的喘息噴在腦后。
死亡的氣息冰寒刺骨,那巨大的陰影如同一張漆黑的裹尸布,即將把他徹底吞噬。
就在這生死一瞬——
砰!
遠處山梁上傳來一聲清脆響亮的槍聲。
如同旱地驚雷,狂奔中的劉貴差點嚇得栽個跟頭,百忙中拼命扭頭驚瞥。
只見剛才分道揚鑣的陳冬河,正像只老山貓一樣,趴在不遠處一棵高大的山毛櫸樹干上,槍口指向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