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王?”陳冬河眼神倏地一亮,心頭也跟著一熱。
這東西可比老虎貴多了!
熊膽金貴,熊掌更是席上珍饈。
油汪汪的熊肉,則是過冬的好嚼裹。
尤其是那對厚實的“波棱蓋”,泡酒治爹的老寒腿再好不過。
老炮頭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語速快得像倒豆子,唾沫星子都飛了出來:
“對!就是那玩意兒!人立起來比柴火垛還高!皮子厚得鐵砂子都鉆不透,力氣大得駭人!”
“咱們那單管噴子,除非把槍管子懟它腦門上開火,不然骨頭都打不斷!靠太近又怕躲不開它的巴掌!”
“想掏它的老窩,必須得有鎮(zhèn)得住場面的炮手,還得有趁手的家伙事兒。”
“在它竄出窩子那一下,就得用鋼叉卡死它的脖子,給后頭的炮手留個空檔……”
他越說眼睛越亮,死死盯著陳冬河那粗壯如房梁的手臂。
“冬河兄弟你剛才可是活活掄起了幾百斤的老虎!你那膀子力氣,別說卡脖子,用鋼叉捅它個透心涼都使得!”
“要是有你鎮(zhèn)著,咱們大伙兒齊心,這頭黑瞎子王指定成了死狗!”
陳冬河根本不需要猶豫。
山里獵人都明白,一個好機會對獵人意味著什么。
名聲是闖出來的,交情是打出來的。
他重重一點頭,聲音沉穩(wěn)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
“妥!這事兒應下了!打圍就是大家伙抱團取暖。你們兄弟等著用錢救命,那就宜早不宜遲!明天一大早咱就進山!”
“你們屯里也該有人認識收山貨的奎爺吧?皮子、熊膽、熊掌,打完了直接拉去他那兌錢,現(xiàn)錢結清,省得來回折騰誤事!”
快進快出,避免夜長夢多,這是老獵人的智慧。
老炮頭激動得差點給陳冬河跪下。
剛才還在絕望中等著猛虎可能的報復,轉眼間老虎就沒了,還勾搭上陳冬河去打價值更高的人熊!
這恩怨不但揭過,眼瞅著就要一起發(fā)財了。
他心里那點悔恨愧疚全化成了滾燙的感激,聲音都帶了哽咽:
“好好好!都聽冬河兄弟的!明天一準兒準備好家伙事兒!奎爺我們都認得,東西給他,放心!保準虧不了你!”
陳冬河點點頭,目光銳利地掃過旁邊那幾個依舊沉浸在震撼里的年輕人,特別是臉色變幻不定,眼神復雜的劉石頭。
老炮頭心領神會,立刻板起臉,厲喝一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石頭!還他媽杵著干啥?!木頭橛子似的!過來!給冬河兄弟賠不是!”
這聲斷喝既是訓斥侄子,也是給陳冬河一個交代。
要在剛才,這話就是點著的炮仗。
可現(xiàn)在,劉石頭幾乎是踉蹌著撲過來的,臉上臊得發(fā)燙。
二話不說,朝著陳冬河就是一個九十度的深鞠躬,腦袋恨不得杵進雪地里,聲音帶著顫抖和后怕:
“冬河哥!我……我渾!我之前有眼不識泰山,滿嘴噴糞!都是我的錯!你大人大量!對不住!對不住你了!”
說完都不敢直起身,肩膀微微發(fā)抖,生怕看見陳冬河那刀子似的眼神。
陳冬河走過去,蒲扇般的大手一巴掌拍在劉石頭彎著的后背上,“啪”的一聲脆響,把他拍得差點踉蹌。
劉石頭下意識以為要挨揍,身體繃緊了。
“干啥?蔫頭耷腦的!”
陳冬河嗓門不小,帶著點粗豪的笑意,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寬容。
“爺們兒吐口唾沫是個釘!說了過去就過去!換了我,聽說個毛頭小子成了仙兒,我也得嘀咕!”
“年輕人嘛,火氣壯,不沖動那還叫年輕人?!”
“忘了老子當年在咱這十里八鄉(xiāng)啥名聲了?揍過的人還少了?”
這話既是開解,也是點明自己當年也不是善茬,拉近了距離。
老炮頭見陳冬河真沒放在心上,心情更加敞亮,忍不住笑著點了點劉石頭,對著陳冬河道:
“冬河兄弟說的是。石頭這小子……嘿,細說起來你倆還真有點淵源。”
他轉向劉石頭,戲謔道:“上初一的時候,這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惹到你冬河哥頭上,被你揍得鼻青臉腫像個豬頭!”
“跑回家找他爹告狀,結果被又他爹狠揍了一頓!他爹原話是:沒種的孬貨!打贏了再回來告狀!”
陳冬河一愣,這事兒還真沒啥印象了,他初中念書基本靠拳腳開路。
看著恨不得找個雪坑鉆進去的劉石頭,他恍然大悟般哈哈大笑。
上前一把將他從雪地上薅直了,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力道不輕:
“想起來了!是你小子啊!當年沒少被我削!行,算是不打不相識,這事兒徹底翻篇兒!”
這一拍,既是認可,也是力量的無聲宣告。
陳冬河這豁達的態(tài)度,特別是最后這一拍肩膀,像是一塊大石頭終于從老炮頭和其他幾個人心里卸了下來。
得罪這樣一個能用刀生劈猛虎,雙臂力量驚天的煞神?
想想都讓人后怕!
現(xiàn)在能化敵為友,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
獵人最重規(guī)矩,也最明白在山里得罪一個強敵的后果。
現(xiàn)在好了,恩怨了結,還能跟著打肥圍!
老炮頭轉身朝著那幾個還愣著的年輕人大吼,聲音洪亮,帶著揚眉吐氣的興奮:
“敲鑼!都他媽耳朵塞驢毛了?!給老子敲鑼!往死里敲!”
“告訴全村老少爺們兒!吃人的山神爺折了!咱們團結屯的大恩人陳冬河在這呢!”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急促的鑼聲驟然撕裂了夜空的死寂,如同旱地驚雷,在團結屯死氣沉沉的空氣中炸響。
“山神爺死球嘍——”
“恩人陳冬河——除了禍害嘍——”
鑼聲混雜著激動變調的嘶喊,瞬間點燃了整個村屯。
一扇扇緊閉的門板被猛地拉開,先是露出驚疑不定的眼睛,隨后是難以置信的狂喜。
有人連棉襖都扣錯了扣子,穿著睡覺的單褂就趿拉著鞋沖了出來。
有人甚至只裹著被角,在寒風中伸著脖子往外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