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河垂下頭,一副蔫頭耷腦,等著挨批的模樣。
王凱旋看著他這副樣子,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但一想到他皮襖里那堆蠕動的“好幫手”,手伸到一半又趕緊縮了回來。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寬厚中帶著贊許和安慰:“冬河,說這話就過了!你又不是咱正規的偵查兵,又沒受過專業訓練,這已經很好了!”
“頂風冒雪蹲了這么多天,沒凍僵都是硬本事!你能發現李金財有問題,確定他和李狗子這伙人有聯系,這就是巨大的功勞!”
“你就是我們眼下最重要的證人!”
他頓了頓,神色嚴肅,聲音放低但異常鄭重:“你也放一百個心!這件事情是內部的高度機密。抓人審訊到最后處置,整個過程都會嚴格控制知情范圍。”
“你的身份,我們會盡全力保護,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有機會報復到你頭上!這是組織的保證!”
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尤其是那句“內部高度機密”和“李狗子這伙人”,讓陳冬河心頭微動。
看來王凱旋此行,掌握的信息遠比他原先想象的要多,要深!
或許……那個隱藏的要塞,以及要塞背后可能牽涉的秘密,已經被上邊重點關注了?
否則,怎么會連夜調來這支精干的邊防部隊?
他的推測是對的。
若非陳冬河提供的線索精準無比,直指那個隱藏在山中的關鍵地點。
上級絕不會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緊急調動這些重要的邊防力量深入此地。
如果換成其他人來找那個通風口,在這嚴冬酷寒中猶如大海撈針,別說幾天,就是幾個月也未必有結果。
到了春夏,瘋長的植被能將入口徹底吞噬,更是難如登天。
現在這鬼天氣,反而是唯一的機會。
不過,里面的金磚和他處理掉的人……已經隨著那窩豺的入駐和時間的流逝,將會成為永遠的秘密。
陳冬河思緒飛快轉動,臉上卻保持著那份“深刻檢討”后的沮喪。
他覺得,眼下的情況,似乎還需要再添一把柴,把火燒得更旺更急一些,尤其是針對李家村那個毒瘤窩點。
“叔,”他抬起頭,眼神里帶著思考后的堅定,“您之前說跑過來的人有十幾個,可最后活著溜出邊界的才四五個。”
“他們這十幾個人潛進來,肯定不止是為了找我報復那么簡單。一定還有別的,更要緊的任務!”
他停頓了一下,加重語氣:“那李金財,作為他們在村里重要的釘子,搞不好知道點線索!比如他們藏在哪兒,下一步想干什么。”
他話鋒一轉,帶著決斷:“現在李狗子剛拿到那幾十斤的救命糧。短時間內,他們肯定窩在哪個旮旯里不敢動彈,更不敢冒險跑回村!”
“眼下,”他看向李家村的方向,目光如刀,“正是拿下李金財這老東西,撬開他的嘴的絕佳時機!”
“風雪攔著外面的,也困住了里面的!他現在就是甕中的那只老鱉!”
王凱旋認真地聽著,越聽神色越是果斷。
當陳冬河話音落下,他用力一點頭,眼中寒光閃現,顯然早已想到這一層。
風雪撲打在他嚴肅的臉上,他的聲音斬釘截鐵,與呼嘯的風聲形成奇異的和鳴:
“我也是這么想的!山里刮這白毛風,李狗子他們就是插上翅膀也跑不遠,更沒膽子往村里闖!現在,正是拿下李金財的最佳時機!”
凜冽的寒風卷著雪粒子,刀子似的刮得人臉生疼。
通往李家村的土路在白毛風肆虐下,只剩下一道模糊起伏的輪廓。
陳冬河和王凱旋領著十幾條精壯的漢子,個個弓著腰,頂著能把人抽翻的風埋頭趕路。
積雪深得一腳下去就沒過腳脖,拔出腳時帶起的冰碴子噼里啪啦地摔打在褲腿上,吱嘎吱嘎的踩雪聲在一片死寂中尤為刺耳。
這種鬼天氣,家家戶戶的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貓在熱炕頭上取暖,沒誰樂意鉆出來受這活罪。
李金財家那道低矮的土坯院墻,沒費多大勁就被翻了過去。
院門被無聲打開,冰冷的鐵門栓磕碰聲微弱得連風都蓋不住。
屋里面,一股帶著柴火味、汗酸氣和劣質煙草混合的暖流撲面而來,與外頭冰天雪地的煉獄截然不同。
炕上,李金財光著干癟卻還算結實的上半身,正美滋滋地摟著他婆娘。
熱烘烘的土炕熨得他渾身骨頭縫都松快了,盤算了大半宿的好夢讓他忍不住壓低嗓門,帶著得意對婆娘炫耀:
“老婆子,聽見外頭這白毛風沒?刮得好啊!天老爺幫忙,都捂家里呢,誰有閑工夫盯著咱?”
他咂摸下嘴,渾濁的小眼里閃著貪婪的賊光。
“再熬一陣,等那批硬貨徹底出手,咱就不用窩在這山旮旯里裝窮受罪了!”
“帶上倆小子,直奔老毛子那邊!那邊有人接應,洋樓、大肉,頓頓管夠!富得流油!到時候給你整身貂兒穿!”
他婆娘臉上也透出幾分虛幻的紅光,又不放心地問:
“當家的,年前老周家那娘們老踅摸咱雞窩,眼神怪瘆人的,不會瞧出啥來吧?”
李金財不屑地嗤了一聲,唾沫星子噴到炕席上。
“怕個卵!誰敢眼紅?誰敢瞎咧咧去告?!”他話鋒陡然一沉,透著股陰鷙,“有些事兒啊,那就是顆冒煙的炸彈,捂得住一時捂不住一世。”
“早走早干凈,晚了,怕是連命都得搭進去!甭操那閑心,跟著老子,保管你享福!”
他粗糙的手在婆娘身上揉捏了一把,仿佛那潑天的富貴已唾手可得。
話音還沒落——
哐啷!!!
外屋門被踹開的巨響,活像一記炸雷,狠狠砸在李金財耳膜上。
他臉上的得意瞬間凍結,猛地從炕上彈起來,只覺得渾身的熱氣一下子被抽空了,嚇得魂飛魄散:
“誰?!他娘的誰?!哪個不長眼的……”
驚怒的吼叫戛然而止。
回應他的不是人聲,是幾條如狼似虎猛撲進來的黑影。
李金財連第二聲都沒能發出。
一個冰冷的槍托裹挾著風聲,又狠又準地砸在他顴骨上。
劇痛轟然炸開的瞬間,他只覺眼前一黑,金星亂冒,連哼都沒哼出聲,便軟面條似的癱倒在冰冷的炕席上,徹底沒了聲息。
他婆娘整個人都木了,如同被兜頭潑了盆冰水,牙齒上下磕碰得咯咯作響,幾個黑洞洞的槍口直指過來。
冰冷的金屬反光刺得她眼暈,嚇得她連尖叫的本能都凍僵了,只剩下篩糠般的顫抖。
王凱旋陰沉著臉踱進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