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你小子!”王凱旋難得笑出了聲,聲如洪鐘,贊許地點了點頭,目光炯炯的看著陳冬河。
“實話說吧,我今天過來,一是……看看風聲。二來,就是想親眼瞧瞧你陳冬河這后生,到底夠不夠格讓我專門跑這一趟!”
“林業隊那邊,一直缺人手,尤其缺像你這樣熟悉山里情況、又不惜力氣有真本事的!但也絕不是挖到個蘿卜就想往坑里填!”
“沒點硬扎的真膽魄,沒點在山林里活命的本事,上去那就是給山神爺添盤菜!”
“你的名字,前些天聽你們鄉里的人隨口提了那么一句,說你能單槍匹馬對付野豬群,是條膽氣過硬的漢子!”
“我就琢磨著,到底是個什么材料?值不值得我親自來掌掌眼。要真是個有前途的好料子……”
他賣了個關子,看著陳冬河驟然亮起來的眼神。
“完全有門路給你爭取個機會!”
陳冬河聽了這話,眼睛瞬間睜得像銅鈴,剛才的拘謹和不快煙消云散,整張臉都因為這巨大的喜悅而煥發出光彩,聲音都帶著顫。
“王叔!您……您說的是真的?!真能去林業隊?!”
“當然是真的!”王凱旋看著他那股毫不摻假的興奮勁兒,臉上的笑容更盛,肯定地點了點頭。
“不過你小子可得把心沉住嘍!就算讓你進去,也得按規矩來。眼下只能從最底下的守山人做起。”
“這是隊里幾十年的老規矩,新人進來,至少得在山里守兩年,把山性、水性摸透了,才配發正式的隊服和隊徽。”
“當然,”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鄭重,帶著考較和規勸的意味。
“守山人這差事,依我看,倒是挺對你的路子!”
“你小子打小摸爬滾打在這山溝里,槍法好,人機靈,也耐得住山里的孤清。”
“干熟了這活計,或許比直接進了中隊還來得自在些!”
他看著陳冬河那張年輕、滿是憧憬和干勁的臉,覺得分外順眼,繼續往下說。
“守山人平時就住在自己村里,看好門前這山這嶺這一片地界兒。”
“打到的野物,只要不是打不得的稀罕寶貝,都歸你自己處置!”
“是拿回家打牙祭,還是賣了換油鹽醬醋,沒人管!”
“不但不管,隊里每個月還給你批兩百發子彈!保你槍里有火,手里有糧!槍么……”
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陳冬河的呼吸都屏住了,才緩緩吐出了那個讓陳冬河心臟差點跳出來的字眼。
“可以給你配一把56式半自動!那玩意兒……嘖,比你手里那根老掉牙的水連珠可強到天上去了!”
“十發子彈上膛,扣一下打一發!火力足得很!”
陳冬河胸中的狂喜如同困獸即將沖出牢籠。
56半!
前世魂牽夢繞、熟悉得如同臂膀延伸的老伙計。
這簡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潑天好運砸在了頭上。
他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沸騰,幾乎是下意識地,“唰”一下并攏了腳后跟,挺得脊背像青松一樣筆直。
猛地抬起右手,對著王凱旋來了一個雖然不甚標準卻格外用力、透著軍人般鄭重的軍禮,朗聲吼道:
“是!王叔!謝謝您提拔!這……這簡直……太好了!”
聲音里那股由衷的感激和激動幾乎要溢出來。
王凱旋看著他那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認真勁兒,還有那帶著明顯模仿痕跡卻又透著發自內心敬重的軍禮,心里愈發覺得順暢熨帖。
這個機靈、肯干、懂得感恩、又有真本事的年輕人,真是越看越順眼,像是自家親厚懂事的晚輩。
“好小子!”
王凱旋站起身,在他胳膊上用力拍了一下,那力度和眼神里透出的是真切的贊許和期許。
“咱們守山人,就是這大山里的一塊磚!哪里需要堵窟窿,補漏洞,哪里就是咱們的地盤!”
“我看好你!好好干!等著你立功的消息!”
目送著王凱旋那抹深灰色的挺直身影,徹底消失在坑洼的村道盡頭,陳冬河才緩緩收回視線,輕輕關上吱呀作響的老舊院門。
背上那條無形中一直緊縛的弦,這才真正松弛了一小截。
他回轉身,爹娘早已沒了睡意,站在堂屋門口,兩雙眼睛都巴巴地望過來,盛滿了緊張和探詢。
王秀梅性子急,幾個小碎步搶上前,眉頭擰成了疙瘩,渾濁的眼睛里寫滿了化不開的憂慮。
“兒啊!剛才走那位……那架勢,那派頭,絕對不是一般人物!怕是鄉長都得矮他三分……他……他到底為啥事尋你呀?”
她粗糙的手不安地攥著圍裙邊角,反復揉搓著,指節都發白了。
陳冬河看了一眼旁邊沒吭聲的老爹陳大山。
陳大山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繃著,沒說話,但那雙布滿紅血絲、熬了一宿的眼睛里,關切和同樣的疑問濃得幾乎要滴出來。
陳冬河心里清楚的很。
昨夜那場無聲的刀光劍影,老娘絕不能知道。
但老爹——這個一輩子咬牙扛起整個家的男人,必須了解風向。
他臉上浮起一個帶著雀躍的笑容,對著二人,聲音刻意揚高了點。
“爹!娘!剛才那位王叔,叫王凱旋!他說了,過幾天讓我抽空去趟縣大院找他,要給我安排個正經營生呢!”
他故意頓了一頓,吊足了胃口,看著爹娘都伸長脖子屏住了呼吸,才像個撿了金元寶似的,興奮地揭曉答案。
“他說了,是守山人!以后能給發一把好槍,56半自動!比我那破水連珠強太多了!”
“子彈管夠!每個月領兩百發!往后打到的野物,除了不能碰的,咱家自己說了算!”
“娘,您說,這算不算捧上半個鐵飯碗?往后家里的開銷不就能寬松點了?”
王秀梅一聽“守山人”三個字,臉上剛泛起的些許喜色立刻被濃重的憂慮徹底覆蓋。
守山人?
她太清楚這里的兇險了!
守著村里的山不假,可那就是個站在豺狼虎豹窩門口的差事!
萬一碰上餓紅了眼的熊瞎子撲村子?
萬一撞見下山溜達的吊睛白額大蟲?
或者是大群野豬沖了莊稼地?
守山人就是得第一個頂上去,用血肉之軀擋住……
她嘴唇哆嗦著,臉色都有些發白,剛張開嘴想說“這太兇險了”。
旁邊的陳大山卻先開了口,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