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的心思幾乎都寫在臉上。
陳冬河心里也跟明鏡似的。
他知道這些人眼饞這“輕快”來錢的法子。
但打獵是獨狼的行當,人多眼雜反而壞事。
更何況山里的規(guī)矩深著呢!
見者有份?
真碰著大家伙或者出點意外,便是惹一身麻煩。
但是家里父母也得靠著村里人幫襯照看,不能一口回絕得罪人。
他臉上露出苦笑,故意嘆了口氣,語氣里帶上了沉重和一絲后怕:
“張叔,劉嬸子,諸位叔伯……你們是真不知那山里頭的厲害啊!”
他指了指背簍里的狼。
“為啥這肉貴?那是拿命在換!”
他目光掃過眾人,聲音低沉了些。
“我是撞見狼群了!十幾雙綠油油的眼睛,趴在樹下圍著我,嚎的能把人魂兒都嚇出來!”
“沒辦法,只能玩命往樹上爬。虧得手里有那幾十根自己削的箭?!?/p>
“耗了大半天功夫,拼掉了一只,流了一地的血,才把剩下的嚇唬走了??赡銈冎雷钜氖巧秵??”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一種恐怖的氣氛:
“要是碰著那種帶狼王的狼群,它們根本不跟你硬拼!它就帶著崽子們在樹下守著!”
“一圈一圈地繞,死死地盯著你!在樹上你能熬多久?沒吃沒喝,凍都凍死!”
“它們能等!等到你自個兒撐不住從樹上掉下來,那時候……”
他沒再說下去,最后的話沒有描述,卻比任何言語都更瘆人。
周圍頓時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張老漢臉上的熱情笑容僵住了,劉大嬸也下意識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
幾個原本躍躍欲試的漢子也沉默了,眼里的熱切被恐懼的情緒取代。
打肉換錢是好,可這……簡直是拿命去填?。?/p>
劉大嬸心直口快,又念著前些日子陳冬河替自家兒子在鄉(xiāng)里打架出頭的舊情,忍不住又憤憤地罵開了。
“唉!都是那殺千刀的李二狗給逼的!還有李家村那個姓李的丫頭片子!什么一枝花?分明是蛇蝎毒婦!吐信子的玩意兒!”
“咱村誰不知道冬河?打小是倔驢不假,愛跟人動手也不假!可那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村里的娃娃在外面受了欺負,哪回不是他帶著人去撐腰找場子?”
“大家摸著良心想想,冬河從未仗勢欺人,都沒有干過偷雞摸狗的腌臜事兒,那李家村的人,心眼兒都黑透了!”
其他人聽著劉大嬸連珠炮似的罵聲,也跟著一陣唏噓附和。
村民們樸素的善良,但也有著自己的判斷。
陳冬河過去脾氣太沖,說不了三句就容易動手,是不太招人待見,但和李家那赤果果的訛詐和忘恩負義比起來,他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人。
尤其是那些家里有半大小子的,都承過他的情。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年輕女孩聲音在人群后響了起來,帶著點靦腆和期待:
“冬河哥!你真厲害!那……那你明天要去縣城?”
擠進院門的,是扎著兩條烏黑麻花辮的李雪,臉蛋兒凍得紅撲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著陳冬河。
“我……我能跟你一起去不?我也想進趟城去買點東西!”
劉大嬸眼角帶笑,故意拉長了調(diào)子:“哎喲喂,小雪,嬸子看你這哪是想買東西啊!怕不是想跟你冬河哥多待會兒吧?要不嬸子給你們牽牽線?”
“要我說啊!這十里八鄉(xiāng)也就你這小辣椒能鎮(zhèn)得住冬河那小子!”
旁邊立刻有另外一個嬸子立即笑著幫腔。
李雪的臉頰瞬間飛起兩朵紅云,耳根子都熱了,剛想辯解兩句。
王秀梅一把握住她的手,力道透著親昵和不容拒絕。
“小雪,”她看著面前亭亭玉立的姑娘,聲音輕柔道:“咱都是前后院住著的老鄰,嬸子可是看著你長大的?!?/p>
“冬河那臭小子什么德性你也清楚,雖說以前不著調(diào),可嬸子跟你保證,往后他要是敢給你半點委屈受,不用你開口,嬸子第一個抽他筋扒他皮!”
李雪只覺得臉上熱浪滾滾,又羞又急,面對滿院子長輩嬸子的含笑目光,舌頭像打了結(jié),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棉襖下擺的邊角,幾乎要把那布邊捻出毛來。
陳大山輕輕的咳嗽兩聲,目光如鉤子般戳向坐在角落悶頭喝水的陳冬河。
那眼神里的催促,比喇叭都響。
臭小子,還杵著干啥?真急死人了!
老兩口心里明鏡似的,李雪那點心思早就在平日對冬河的關心里寫明白了。
兒子那混不吝的名聲響遍十里八鄉(xiāng),好姑娘誰家樂意往火坑里送?
眼下這機會,簡直是老天爺送上門的好姻緣!
若是錯過了還不得后悔死。
他們當?shù)鶍尩目隙ㄒ氡M一切辦法促成這件好事。
陳冬河被老爹那眼神燙得一激靈,放下水碗霍地站起來,三兩步跨到李雪跟前,聲音洪亮又干脆:
“小雪,我也相中你了!你看……咱倆處對象成不?”
他咽了口唾沫,看著李雪快埋進胸口的頭頂,鼓起勇氣道:“……你要是樂意,就點個頭!”
院里的風似乎都靜了。
眾目睽睽之下,李雪脖頸泛著漂亮的粉色,那點頭的動作輕微得如同蝶翼振翅。
隨即她轉(zhuǎn)身就跑,像只受驚的小鹿,眨眼就消失在門口。
她的火爆脾氣村里聞名,可畢竟是情竇初開的大姑娘,這陣仗臊得她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滿院子的大嬸終于忍不住爆發(fā)出笑聲。
打趣小年輕,是她們冬日里最津津樂道的樂事。
王秀梅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心里那塊懸著的大石頭算是落了地。
這件事算是成了!
眾人熱鬧夠了,才意猶未盡地散去。
陳冬河用熱水抹了把臉,只覺得心頭滾燙。
第二天天色剛泛起灰白,陳冬河踩著凍硬的土路去了老村長家,借了那輛寶貝疙瘩似的二八大杠。
他騎著車,車輪碾過村道上的薄霜,停在李雪家那扇熟悉的木門前,伸手輕輕叩了叩。
屋里靜悄悄的,過了好一陣才傳來細微的響動。
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李雪惺忪的睡眼在看到來人是陳冬河時,瞬間亮如晨星。
“冬河哥,你……你咋起這么早?”
她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軟糯,驚訝里又藏著幾分甜意。
陳冬河露出一口白牙:“去城里?。〔坏泌s早集?昨兒不是說想上縣城瞧瞧?來,上車,我?guī)闳ィ ?/p>
李雪卻沒挪步,手指絞著棉襖的邊角,垂著眼簾,聲音低了下去。
“你先去吧,咱……咱下次再一起去,行不?”
“啊?這為啥?!”陳冬河一愣,有些摸不著頭腦。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么又變卦了。
昨晚夜里他都已經(jīng)盤算好了,賣了那些獵物,還要給小雪兒買件衣服,那碎花襖子處處都是補丁。
李雪抬眼瞟了下他,又望望左右。
村道上寂寥無人,只有幾只麻雀在光禿禿的樹枝上蹦跶。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踮起腳尖,飛快地在陳冬河的腮幫子上啄了一下,冰涼柔軟的觸感一觸即分。
緊接著,她轉(zhuǎn)身砰地關上了門,只隔著門板傳來悶悶的一句,帶著點急促。
“我可不想被村里的嬸子亂說,等下次再去!”
陳冬河回味著那蜻蜓點水般的觸碰,帶著少女特有的清甜氣息,像火星子落進干草堆,轟地在他心尖燒起一片燎原。
感覺真是太好了!就是快得讓人心里直癢癢!
下次再逮著這妮子,必須狠狠的親回來。
“那行,我先去城里,回來給你帶禮物!”
自行車大梁上結(jié)結(jié)實實的綁著個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那頭處理好的狼。
有些表面工作還得做的。
比如自家爹媽,還有原本以為要跟自己一起去縣城的李雪。
不過眼下是不用了。
他蹬著車一路猛騎,直到徹底出了村子,四下無人,這才停住。
手掌貼在冰冷的麻袋上,心念微動,麻袋被他收緊系統(tǒng)空間。
能省一份力氣就是一份力氣。
村里距離縣城還有二三十里的地呢!
半個多小時后,他踩著自行車晃進了縣城。
他沒去供銷社,也沒奔收購站。
收購站給的價格太低,供銷社不收沒有肉聯(lián)廠印章的肉。
他騎著自行車拐進了一條相對僻靜的胡同。
胡同深處獨門獨院一戶人家,青磚墻頭頗高,朱紅色大門禁閉。
陳冬河左右看看,確定沒人留意,從倉庫里取出那沉甸甸的麻袋,提在手里,上前叩響了門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