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院判神色憂懼，他面向沈晏辭，將肚兜的內襯鋪開。

沈晏辭定睛一看，隱約發現粉紫色的內襯，最貼著胸脯之處，似乎有很淺的一層水漬。

他問：“何意？”

侯院判誠惶誠恐道：“回皇上，乳母肚兜貼著胸脯處，被、被人涂抹了用紫藤①種子碾碎而成的汁液。”

“紫藤？”嘉嬪奇道：“那花兒善攀爬，一到了春夏，宮中許多涼亭都爬滿了。淡淡芬芳不說，遙遙看著也是賞心悅目。難不成那東西還能有毒？”

沈晏辭面色遽變瞪著侯院判，厲聲道：“你把話說清楚。”

侯院判解釋道：“紫藤花并無毒，否則花鳥司也不敢在宮中種植此花。只是......它的種子卻有大毒！”

他倒吸一口涼氣，幾乎不敢看沈晏辭躥著怒火的眼睛，

“若將其種子碾碎成汁液，只需一兩顆，便足以危及如大皇子這般嬰孩的性命。

乳母貼身穿戴的肚兜被人涂抹了此毒物。大皇子在吮吸乳汁時，難免會沾染吞食下腹。

且這東西只有服用才會見急毒，若是涂抹在皮膚表面，幾乎不會造成什么影響。所以微臣在給乳母診脈時，才會看不出端倪來......”

“大膽！”

沈晏辭怒而拍案，喝斷了侯院判的話。

后妃見狀紛紛起身屈膝，“皇上息怒。”

唯是貞妃哭著問：“你既知曉了，可能對癥下藥？”

侯院判忙說：“娘娘放心。微臣已經擬了解毒的方子，大皇子服下后，即可將毒素緩緩排出。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如此，貞妃才略略安心些。

她囫圇抹了把淚，忽而跪在沈晏辭面前，咬碎了皓齒道：

“皇上！下毒之人分明就是要謀害謙兒的性命！求皇上為臣妾母子做主，定要揪出幕后真兇！如此心思歹毒之人，留她一日，后宮哪兒能安寧！”

沈晏辭默然片刻，先是叫貞妃起來說話，

而后便聽見一旁的皇后自責道：

“皇上，臣妾一定會徹查清楚此事，給貞妃和大皇子一個交代。”

“皇后。”沈晏辭轉眸向她，語氣發寒。

即便他已經極力隱忍著心頭怒意，可額頭上的青筋，卻還是難以自控地突突跳著，

“這些日子宮里頭接二連三的出事。你這個中宮，未免失職。”

......

皇后臉色并不好看。

她抿著唇，目光失焦，看向沈晏辭的眼神隱隱蓄著淚意。

那眼神并非是惶恐，也不存在驚悸，

反倒像是含了幾分灰敗的失望。

皇后深吸一口氣，旋而擺起衣裙，端正跪在了沈晏辭面前。

她沒有為自己分辯半句，只聲音沙啞地說：

“臣妾讓皇上失望了。還請皇上給臣妾一個機會，徹查此事，將功補過。”

皇后跪的是沈晏辭，

但此刻貞妃就站在沈晏辭身邊，故而她也受了皇后這一拜。

這是貞妃第一次以上位者的角度來俯瞰皇后。

她怒目瞪著皇后，神色凄厲道：

“皇上！謙兒是臣妾的命！這件事不能只讓皇后一個人查，臣妾也要搞清楚，究竟是誰存了這般歹毒的心思！”

沈晏辭并沒有應下貞妃這話。

他目光落在皇后身上，看見了她低垂眼眸中隱隱閃爍的淚光。

在沈晏辭的印象中，皇后向來是極堅強的一個人。

沈晏辭與她成婚五年，只見她哭過兩回。

一回是因著他們的孩子病故。

另一回......

皇后眼底的淚光無形中化作鋒芒，刺痛了沈晏辭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短促地呼出一口氣，趕忙攙扶皇后起身，又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溫聲道：

“朕一時心急，說重了話。皇后別往心里去。”

皇后默然搖頭。

有酸澀之意堵在心口，漫上喉頭。

她只怕再多說一句，眼淚就會忍不住落下。

沈晏辭側目看向貞妃，語氣淡淡：

“后宮由皇后統領，這事兒理應是皇后去查。你若不放心，只從旁協助即可。”

說完輕輕松開皇后的手，抬步往偏殿去，

“朕去看看允謙。”

貞妃緊緊跟在沈晏辭身后，在路過皇后身邊時，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礙于沈晏辭在場，貞妃一句狠話都沒有撂下，

但在她心里，只怕早已將皇后認定成了這件事的‘始作俑者’。

故而眼神中蘊著的劍拔弩張之勢，也是歷歷可辨。

*

①紫藤：紫藤種子含有劇毒的氰化物。誤食會導致嘔吐、腹痛、腹瀉、呼吸困難、口鼻出血，嚴重時會引起休克、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