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陣陣急促。
南瑾沖門扉略一挑眉,采頡會意,只作尋常向門外問了句,“誰?”
“是我。”
聽得是榮嬪的聲音,眾人緊繃的心弦這才驟然一松。
采頡立刻上前開門相迎。
榮嬪顯然來得有些急,身上只穿了件銀白色勾勒雪蓮花紋的里衣,外頭匆匆披了一層淡粉色縐紗罩衫,連頭發都只松挽著。
她進門時,見南瑾坐在暖榻上,許平安恭立一旁,正與南瑾說著:
“……二公主夜里驚悸啼哭,確是被前日地動所驚,心神受了些震蕩。娘娘也不必太過憂心,微臣開幾副定驚安神的湯藥,讓乳母用了化在乳汁中喂二公主服下,癥狀自會有所緩和。”
南瑾緩了臉上的愁容,“有勞許太醫。若非永馨夜里鬧得實在厲害,我也不會讓采頡漏夜去請你。”
說話間,她仿佛才注意到尷尬立在門口背過身去的榮嬪。
許平安到底是外男,榮嬪此刻衣著輕簡,實在不宜相見。
南瑾忙起身取過自己搭在屏風上的一件披風,遞給采頡為榮嬪披上。
而后打發了許平安下去,上前迎了榮嬪:
“這大半夜的,姐姐怎么來得這樣急?可是常睿也被地動嚇著了?”
榮嬪搖搖頭,臉上憂色未減,“常睿倒是還好,男孩子皮實又貪玩,地動時還跟著傻樂呵呢。只是......”
她話鋒一頓,目光瞥向一旁的采頡,面露為難。
采頡極有眼色,立刻道:“奴婢去看看二公主的藥可煎好了。”
說罷便躬身退下,輕輕合上了房門。
房中再無旁人,榮嬪這才拉著南瑾一同坐下,憂心忡忡地絮叨起來,
“方才我一直陪著順妃姐姐。她心里焦急,隔不了半個時辰就要去問李公公一趟,看有沒有她父母的消息傳回來。這消息哪里能傳得這樣快?聽說川渝此番地動,比當年上京那次還要厲害,恭州幾乎成了一片廢墟......”
南瑾嘆道:“我昨日也向李公公打聽過,川渝如今亂成一團,便是順妃姐姐的家人平安,要在廢墟亂局中找到他們也非易事。等明日咱們回了宮,總要多去陪陪她寬解寬解。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鉆了牛角尖。”
“是要這樣的,只是......”榮嬪壓低了聲道:“方才我陪順妃姐姐去找李公公時,撞見東閣大學士府上的人也急匆匆來找他。我和順妃姐姐不敢靠得太近,只遠遠站著隱約聽了個大概。才知道原來南宮大人,頭一個月也去了恭州。”
“你是說南宮大人?”
榮嬪蹙眉頷首,南瑾也是神情一凜。
東閣大學士乃大懿正一品文官。
南宮將軍‘殉國’后,南宮家由武轉文,沈晏辭更是破格提拔了知笙唯一的兄長南宮煜擔任此要職。
只是大學士負責的都是京畿事務,好端端的怎會跑去了川渝?
南瑾怔一怔道:“東閣大學士負責奉陳規晦、點檢題奏、票擬批答。皇上不在時,各地州許多奏折都由大學士先行篩選,只將重要事由八百里加急呈報給皇上。他為何會去了恭州?”
榮嬪道:“我也沒聽清李公公和南宮府的人具體說了些什么,只遠遠聽到幾句,好像說是都察院發現當地有貪腐大案,皇上南巡無暇分身,便派了南宮大人會同都察院御史,親自前往恭州徹查此事,再具體的也就不知了。”
她越說越心慌,“皇后娘娘只剩下兄長這么一個親人。萬一要是南宮大人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這......”
南瑾默了默,反握住榮嬪的手,低聲道:“這件事絕對不能讓皇后娘娘知道,咱們得瞞住。”
榮嬪點點頭,“順妃姐姐也是這個意思。皇后娘娘提前回宮,對這些事毫不知情。此刻若告訴娘娘這些,除了多一個人徒增煎熬外,又能有什么用?”
后妃于次日拂曉時分啟程回宮。
這場波及甚廣的地動余威猶在,聽宮人說,沈晏辭自回宮后便一頭扎進了朝陽宮,與大臣們日夜商討賑災事宜,已是整整兩日未曾散朝了。
有心邀寵的后妃,總會做些滋補的湯水點心,親自送去朝陽宮外候著。
或是表表心意,或是盼著能在御前露個臉,總歸是想方設法讓沈晏辭能記著自己。
然而求見不得,私下里便也免不了要竊竊私語:
“出了這么大的事,皇后娘娘怎么也不勸勸皇上?我瞧著鳳鸞宮的大門一直緊閉著,皇后娘娘也免了后宮日常請安,誰都不肯見。你們說,莫不是二皇子當真不好了......”
“唉,這兩年可真是不太平。旱災才過去沒多久,又鬧出這么大的地動,怕是流年不利了。”
南瑾自回宮后,幾乎日日都會去鳳鸞宮看望知笙。
但知笙始終閉門謝客,每回都是云熙出來一臉為難地將她婉拒。
只是云熙到底與南瑾親近些,
這一日南瑾再來鳳鸞宮時,云熙看著心中焦急,也顧不得太多,拉著南瑾到僻靜處,紅著眼說了實話,
“娘娘自四月底帶二皇子回宮后,就再沒踏出過鳳鸞宮一步。她每日只是守著二皇子,也不怎么說話,三餐也是有一頓沒一頓將就用著,人眼看著都瘦脫了形......
皇上回宮后來看過娘娘幾次,可娘娘每次一聽是皇上來,就躺在榻上裝睡,連見一面都不肯。奴婢實在擔心再這樣下去,娘娘的身子怕是撐不住......”
南瑾聽得揪心不已,只得沉聲道:“云熙,眼下最要緊的是讓娘娘的情緒先緩和下來。她不肯見旁人,但她身邊總不能沒人開解。你讓我進去試試,哪怕只是陪她說說話,也總好過你一個人干著急不是?”
云熙用力點頭:“若是從前奴婢絕不敢違背皇后娘娘的意思,可如今奴婢是真的沒法子了。瑾妃娘娘,求您......”
她說著就要跪下,南瑾忙扶穩了她,“這是做什么?”
云熙含淚道:“求您請太醫來給娘娘瞧瞧吧!奴婢瞧著娘娘的情形,實在是不對勁......”
南瑾面色驟然一沉,“娘娘可是哪里不舒坦?”
云熙抿緊了嘴唇,擔憂道:
“皇后娘娘的癸水已經停了兩月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