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立秋!祝寶子們立秋快樂!】
阿祥記不得自己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摸回了家中。
他只記得那日后來他生了一場大病,高燒三日不退,燒得人都糊涂了。
他醒來后,一直守在他床邊的妻子蕓娘攙扶他坐起來,端過一碗溫水遞給他,
“可算是醒了。中秋那日你到底跑哪兒去了?回來時失魂落魄的,問你話你也不說,一個大老爺們竟躲在床腳,拿被子死死蒙著頭一個勁發抖,阿戈都被你給嚇著了?!?/p>
阿祥怔怔聽著,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了什么。
他猛地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顧不得蕓娘的阻攔,一路跌跌撞撞沖去了南家。
南家的房門大敞著,屋內一片狼藉,早已人去樓空。
鄰居聽到動靜探出頭來,見是他來立刻湊上前,小聲嘀咕道:
“祥子,你來得正好!你跟仲懷走得近,你可知道那兩口子到底做了什么事兒?能把鎮國公府都給得罪了?”
阿祥搖頭。
那人又道:“哎呦,你是沒瞧見,中秋那日傍晚他家可迎了好大的陣仗!鎮國公府的府兵踹了門進去,扭著南家嫂子的胳膊就給人押走了,到現在人還沒回來!你說說這......他們兩口子多老實本分的人,一家子都為著鎮國公府效力,這到底能犯了什么事兒,這般得罪了主家?”
阿祥僵愣在原地,雙手不覺攥緊了拳頭。
不是得罪。
是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管了不該管的閑事。
他也一樣。
如果讓鎮國公府的人知道,中秋那天他和南仲懷在一起,他的下場只怕也不會比南家好到哪兒去。
所以無論那天他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這些事都必須爛在肚子里。
他還有妻兒,他不想像南仲懷一樣,大發善心多管閑事,最終累得滿門性命......
他只得在南家后頭僻靜的角落里,隨手挖了個淺坑,將他撿來的那枚如意結草草埋了。
而后買上一壺平日里舍不得喝的燒酒,灑在土包上以此為祭,
“南兄......你說你這又是何苦......”
“若是有來生,你且自私些罷!再不要當這樣不討好的好人了......”
后來的日子,阿祥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照舊守著他那間小飯館起早貪黑迎來送往。
只是他丟掉了獵弓,再也不敢往溫霖澗去了。
他本以為這件事會到此結束。
然而七八日后,他的小飯館卻迎來了一位‘貴客’。
那是個生得極漂亮的女子,看打扮不像是本地人,但也是一眼就能看得出的富貴。
這樣的貴客光顧他的小店,阿祥自然不敢怠慢。
他打起十二分的謹慎小心伺候著,
因著不是飯點,店里一個客人也沒有。那女子隨意點了四道尋常小菜,卻是要了一壺店里最好的酒。
阿祥為了討好,還特意多送了一道店里的招牌菜給她。
可瞧著菜都上齊了,那女子卻是一筷子都沒動。
反倒從隨身的行囊里取出三炷細香,用火折子點燃后,穩穩地插在了面前那碗糙米飯上。
繼而拎起酒壺手腕輕轉,緩緩將酒水灑了一地。
這般舉動,明顯是在祭奠死人......
“唉唉唉?”阿祥忙上前攔她,“客官這是做什么?您、您在我店里做這些,等下讓別的客官瞧見了,這不是存心趕客嗎?咱們這都是小本買賣,實在經不起折騰,還請您行個方便......”
“那你就關了店門,停了生意?!迸犹ь^沖他嫣然一笑,“不然我怕你有命賺,沒命花?!?/p>
她開口就是晦氣話,可把阿祥氣得不輕。
他再不客氣,拔了香丟在地上抬腳碾滅,沒好氣地指著門口,
“這餐我不收你銀子,只當是自個兒倒霉!我們這小店也招待不起您這樣的‘貴客’,您請吧!”
女子對他的驅趕充耳不聞,依舊紋絲不動地坐在座位上盯著他笑。
阿祥被她看得渾身發毛,更重了語氣道:“你再不走我可報官了!”
“報官?”女子語氣隨意,邊說邊從懷中取出一物丟在桌上,“你覺得官府可能壓得住鎮國公府?”
阿祥一愣,待定睛看清了女子丟在桌子上的是何物后,直嚇得雙腿發軟,整個人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背脊重重地撞在身后的柜臺上。
那分明......
是他親手埋掉的那枚如意結!
阿祥的嘴唇哆嗦著,臉上血色盡褪,
他看著那女子似笑非笑的臉,喉嚨像是被人死死扼住,半晌才結巴道:
“這、這東西怎么會在你這兒?!”
“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這世上從沒有不透風的墻。如果鎮國公知道你那日目睹了全程,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嗎?”
她拿起如意結,起身步步逼近阿祥,硬生將如意結按在他冷汗涔涔的手心里,旋而湊近他耳畔冷笑道:
“如果我是你,我會立刻帶著妻兒,跑得越遠越好?!?/p>
如意結灼手地硌在掌心。
阿祥極力穩下心神,腦中飛快思索著,
“你能知道這些,說明中秋那日你也在溫霖澗,你也看到了一切!所以你現在拿出這個如意結,是想威脅我?”
他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道:“鎮國公是不會放過我,可他又會放過你嗎?你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不信你敢去鎮國公府胡言亂語!”
“錯了?!迸虞p輕搖頭,笑意嘲弄道:“我不是來要挾你,而是想救你。明日我會跟著一支商隊啟程往江南去。你若愿意,便回去收拾了細軟,帶著你的妻兒來尋我。”
說著目光輕佻地環顧著飯館四下,“反正你留在上京,也只能提心吊膽地守著這么個破地方,糊口已是艱難。京菜的口味倒是合金陵人的脾胃,你換個地方,說不定還能大展拳腳?!?/p>
“換個地方?呵?!卑⑾槔溧?,“你說得倒是輕巧!我在上京土生土長,日子就算再難過,起碼也有片瓦遮頭。去了金陵府人生地不熟的,別說大展拳腳了,說不定連活都活不下去!”
他擺擺手,“難不成我帶了妻兒過去,讓他們與我一起風餐露宿沿街乞討嗎?”
“砰!”
沒等阿祥抱怨完,卻見女子從行囊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碎花布袋,隨意地丟在柜臺上。
布袋口敞開一角,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銀子,看得阿祥眼睛都直了。
“這五十兩銀子,足夠你在金陵府安身立命,便是尋個鋪面做點小生意也總有富余。至于去了之后,你能不能活出個人樣來,只憑你自己的本事了?!?/p>
“五、五十兩?!”
阿祥又驚又喜,幾乎是撲過去抓起了那個布袋掂了掂,又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都、都是給我的?”
女子微微頷首。
阿祥勞碌一月,落得手中的還不得一兩銀子。
這五十兩銀子,足夠讓他的生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當然想要!可他也知道,這世上從沒有白得的便宜。
他攥緊布袋,警惕地盯著女子,
“你我素未謀面,你好端端的丟給我這么一大筆銀子,你到底想做什么?還是說你另有什么別的圖謀?”
“圖謀?呵?!迸佣檀俚乩湫σ宦暎抗庥朴剖幵诎⑾樯砩洗蛄苛艘环p蔑道:“你一窮二白身無長物,就連這條命如今都不拴在自己身上,我能圖你什么?”
她不愿與阿祥糾纏,轉身信步朝著門外走去,“明日亥時三刻,車馬會自京華道啟程?!?/p>
阿祥實在是不想去什么金陵府。
但這五十兩銀子卻是實打實的。
他過慣了苦日子,自然想讓妻兒能生活得更富裕些。
他不是南仲懷,沒有那些會害死自己的高尚品德,這銀子他當然得要!
可是......
既然銀子已經到手了,他又何必非要冒險跟著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去金陵?
這筆錢足夠他在上京換個好點的住處,盤下間更大的店面,安安穩穩地把日子過得更好。
正當他猶豫之際,半只腳跨出店門的女子忽而駐足。
她微微側身,回眸看向阿祥,
門框投下的陰影遮住了她半邊臉龐,只露出唇角勾起的那抹詭異笑容,
“你若是不來,這五十兩銀子自也會留給你。不過......它們就只能拿來做你的帛金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