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嘉嬪小產,皇宮里人人面上都似籠了一層陰翳。
連頭頂的天色也是。
厚厚的云層經久不散,日日都見不著太陽,雨水也是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偏今日好容易放晴,長春宮也迎來了好消息。
柳嫣然這幾日可是憋壞了。
一聽說沈晏辭許了南瑾能自由出入托辦宮中差事,
柳嫣然立馬就叫人列了張清單,把她所需用度密密麻麻寫了兩頁紙,讓南瑾去內務府給她要來。
南瑾將清單帶去內務府時,因著上頭提前交代過,內務府當差的也沒有為難她。
能備下的用度都給南瑾備了齊全,只是這里頭有一味‘安神散’,內務府的人可不敢隨便給南瑾。
“長春宮要安神散做什么?”
“公公有所不知,我家小主自被禁足后就夜夜難以安枕,睡不得一個時辰就會發了夢魘被驚醒。人實在是熬不住了,這才叫我討些助眠的藥。”
太監面露難色道:“也不是我要為難你,只是安神散用多了傷身,必得有太醫囑咐,嚴格按照份量來用。
柳貴人要這東西,按流程咱們得先通報上去,得了準才敢給你。勞煩姑姑過午再來一趟?”
南瑾含笑應下,“有勞公公替我操心,那我晚些再來。”
走這一趟,南瑾給長春宮帶回了許多好東西。
她也不是只顧著柳嫣然的吩咐,私心里也問內務府要了些治療風寒的藥。
接連幾日陰雨,溫度驟然降下來,采頡和幾個身子弱的小宮女都病了。
都是做下人苦過來的,南瑾多少惦記著她們。
這會兒回了宮給柳嫣然交完差,便趕著熬了藥給大伙兒送過去。
宮里頭人情淡薄,尤其是當奴才的,本就過得孤苦,
這時候誰稍有關心,一顆冷了的心旋即就會被暖起來。
柳嫣然不把她們當人看,可這幾日相處下來,南瑾卻早已經和她們打成一片。
喝了藥,幾名宮女圍坐在一起閑聊起來。
宮里頭日子難熬,每天打探些有趣的事,算是她們唯一的消遣。
今兒個南瑾好容易能出宮一趟,她們自然好奇,
“菀姐姐今日出門可有聽見什么風?”
“也沒什么特別的。就是去內務府的時候,聽他們說皇上昨日翻了關貴人的牌子,他們正忙著給關貴人宮中送禮。”
一名宮女說:“關貴人?后妃里頭她也算是生得漂亮的,聽說很重視自己的容貌,每個月大半的月例都用來買了妝品和滋補氣血之物。”
采頡道:“長得漂亮有什么用?她家世平平,脾氣也不大好,她身邊伺候的宮女從前跟我抱怨過,說跟著她常有受氣的時候。”
“再是受氣,日子也慘不過咱們。”另一名宮女苦笑著搖頭,“眼瞅著都禁足七八日了,要是一直這樣下去,別說受氣,咱們只怕是連活路都沒了......”
宮中抱怨常有,是非常聽,
南瑾只當聽了個樂子,并沒有往心里放。
過了午,南瑾又去了趟內務府拿藥。
可這回招呼她的,卻變成了沈晏辭身邊的李德全。
他把南瑾叫到一旁,塞給她一個素錦盒子。
盒子四四方方,約莫三寸長寬,南瑾想著要是用它來裝安神散,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些。
“勞煩公公親自跑一趟。”
李德全隱秘一笑,“這東西是皇上給你的。”
“給我?”南瑾有些詫異。
李德全叫她打開盒子瞧瞧,
方才見里頭放著的哪里是什么安神散,而是滿當當的花膠。
從前在鎮國公府時,柳嫣然為著養顏滋補,時常會叫人燉煮了此物來用。
不過她吃的花膠多是黃色,不像這些花膠成色透白,一點雜質也不見。
“這可是番禺上供的極品白花膠,厚度上佳,成色極品,用來煲湯不腥不潺不化,食之稔滑且爽口,一甕里頭只挑得這些。”
李德全看著南瑾,眼底莫名多了幾分討好的笑意,
“此物滋補氣血,尤對促進傷口愈合、淡化疤痕有奇效。像這樣好的品相,宮中除了皇后和貞妃,還沒有別的嬪妃得過皇上親賞。”
李德全把這東西夸上了天。
不過南瑾沒見過,也聽不懂,也懶得聽。
她只把這東西,當成是沈晏辭上鉤的證明。
“如此名貴之物,奴婢如何承受得起?”
南瑾連連推脫著,“還請公公將此物收回,奴婢實在不配。”
李德全臉色微沉,“皇上能賞你,你自然是配的。若不要,可就是抗旨不尊了。”
南瑾嚇得花容失色,“奴婢不敢!”
“哈哈。”李德全笑著扣上盒子,曲著手指在上頭敲了敲,低聲道:
“好生收著。你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南瑾屈膝下去,“勞煩公公替我多謝皇上恩賞。只是我們主兒的藥......”
李德全道:“這謝恩的事還得你自個兒來。明日巳時,皇上下了早朝,會去御湖邊兒上的觀荷亭等你。你家主子要的藥,到時皇上也會親自交給你。”
南瑾紅著臉道:“奴婢知曉了,多謝公公。”
意料之中的事。
南瑾知道,沈晏辭許她自由出入長春宮,自然有別的目的。
有時候上位者什么都得了,偏就喜歡些新鮮刺激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男人的本性大抵都一樣,一個‘賤’字貫穿始終刻在骨頭里,
越是要上趕著貼上去,反倒越是不被珍視了。
出了內務府,南瑾順著長街回長春宮去。
多場大雨,導致長街上的磚塊滲了水。
步子稍微走得急些,便會有泥水從磚塊的縫隙里濺出來。
南瑾走得小心,
可迎面卻見一身著川繡襦裙的宮嬪,在三五宮人的簇擁下急急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南瑾不知是哪家主子,忙退到一旁躬身拘禮。
卻見,
宮嬪路過她身邊時,攙扶她的宮女不小心踩重了步子,
泥水從磚縫里濺出,大片落在宮嬪的裙擺上。
宮嬪頓足看了一眼,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嚇得宮女慌忙俯身為她擦拭,
可川繡薄薄一層,又是密線細織,泥水瞬間就滲透進去,哪里能擦得掉?
南瑾瞧著那小宮女臉色都嚇白了,烏黑的眼珠滴溜溜轉著,
卻在目光和南瑾對上的一瞬突然發作。
她瞪著南瑾,沖她喝道:
“你是哪家的婢子?走路沒長眼嗎?竟敢濺了我們關貴人一身的泥點子!”
明晃晃的誣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