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

沈晏辭瞳孔猛地一顫，愣在原地。

這些年來，他見過許多后妃為了爭寵耍出層出不窮的手段，

有侍寢完裝暈想留下過夜的，

有哭得背過氣去向對他表達愛意的，

也有欲拒還迎拐著彎問他求位份的，

就連一言不合隨地出恭的，他方才也見過了。

可唯獨沒見過，才溫存完就急著要一頭撞死的......

沈晏辭一時陷入了自我懷疑，

方才嬌吟婉轉的不是她？勾著他脖頸難分難舍的不是她？

怎么能有女人變臉變得比他還快......

回過神來，

沈晏辭信步走到南瑾身旁，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

還有氣兒，沒死透。

沈晏辭低眉看著她。

南瑾松垮披著的里衣，因為跌倒在地，肩頭滑落。

露出一抹方才被他蹂躪出的青。

巴掌大的瓜子臉上，含著淡淡的憂容，

秀眉微蹙，羽睫顫動，顰蹙間恰如一只受了驚的小鹿，惹人疼惜。

“冷......好冷......”

南瑾口中嚶嚀低語著。

沈晏辭不住勾起一抹笑，

“死都不怕，還怕冷？”

他搖頭，臂彎打橫將南瑾輕輕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龍榻上。

“嘭嘭嘭”

敲門聲響起，

門外傳來御前首領太監李德全的問聲：

“皇上可晨起了？今兒個十七，侯院判來給您請平安脈。”

“進來。”

李德全輕手輕腳推開房門，領著侯院判躬身入內。

可方入內，他就傻了眼。

他看見龍榻上躺了個衣衫單薄的宮女，

而沈晏辭正在親手為她蓋被。

李德全腦袋里嗡的一聲響。

天老爺！

昨天淑妃在御前出恭，朝陽宮上上下下都忙著將她這個‘糞神’趕緊送走，

一時失察，竟這般水靈靈的讓這個死丫頭鉆了空子？

李德全嚇得魂都飛了。

立馬雙膝砸地跪下，聲音發顫道：

“皇、皇上恕罪！奴才該死！”

可沈晏辭卻沒有搭理他。

只對侯院判說：“你來，給她瞧瞧。”

李德全聞言更是冷汗直冒。

侯院判是太醫院的院判，平日只負責太后、皇上和皇后的安康，

盛寵如貞妃，那也是使喚不動的。

沈晏辭竟然讓侯院判去給一個宮女看診？

他沒聽錯吧？

李德全揉了揉眼睛，仔細打量起了龍榻上昏睡著的南瑾。

她本有半扇香肩在外露著，

隨侯院判上前，沈晏辭看似無意地將被衾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在外頭。

侯院判醫術精湛，

診了脈，查看了傷勢，很快就道：

“啟稟皇上，這宮女額頭的傷口不算深，包扎好用些藥，不日就能痊愈。”

“那她為何不醒？”沈晏辭問。

“這......”侯院判支支吾吾道：“依脈象所看，她似乎被掏空了精力。”

侯院判偷瞄了沈晏辭一眼，揣著明白裝糊涂道：

“或許是......她當差太忙碌了？一宿沒合眼？”

“咳咳......”

沈晏辭尷尬地咳了兩嗓子。

也難怪，

折騰了一晚上，她哪里還有勁能一頭撞死？

“朕知道了。去取最好的傷藥來給她醫治。”

他看著少女嬌顏楚楚動人，又刻意叮囑一句，

“切記，不能留疤。”

“微臣領旨。”

上了藥，包扎好，侯院判也知曉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于是走了個過場給沈晏辭請了平安脈后，便匆匆告退。

他這一走，從入內就跪在地上沒起來過的李德全，更是慌得沒邊兒了。

只得賠笑道：

“恭喜皇上喜得佳人！不知是哪家的婢女有這樣的福氣？姓甚名誰？奴才立刻通知敬事房記檔留用......”

“敬事房不必留檔，她仍舊回去伺候淑妃。”

李德全有些納悶，

他看得出來沈晏辭是對這宮女感興趣的，至于為何不留用，主子的心思他也不敢揣度。

“奴才這就去辦。”

“慢著。”

“皇上還有何吩咐？”

“昨夜淑妃的事兒，叮囑朝陽宮上下把嘴巴管住，不許傳出去一個字。還有......這宮女留宿的事兒也一樣。”

“是，奴才遵旨！”

*

南瑾是在一刻鐘后才轉醒過來。

她仍舊躺在沈晏辭的龍榻上，

不同的是，身上多出了一件宮女外衣。

是沈晏辭親手給她換上的。

南瑾甫一睜眼，

就看見已經已經換好了朝服的沈晏辭坐在床邊，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看。

“皇上？”

南瑾嚇得一激靈，

她慌里慌張地起身，向沈晏辭福禮下去。

“朕已經囑咐了朝陽宮上下不許將淑妃的事兒透露出去半個字。你今夜留宿之事，他們也會守口如瓶。”

沈晏辭語氣冷漠地問：

“朕如此安排，你還要死嗎？”

南瑾一時啞口，小臉羞得緋紅，

“奴婢......”

“不死就回去伺候你主子。”

沈晏辭丟給南瑾一個小巧的白玉瓶，

“此物取來勻面，可促傷口愈合，不會留疤。你伺候淑妃，顏面不好受損。收下此物，你與朕便算兩清。”

南瑾將白玉瓶緊緊攥在手中，

低下頭，抿了抿唇，

“多謝皇上。”

說完略一福禮，轉身快步走了。

像一只受驚的兔子。

沈晏辭喊她，

“喂，你......”

話還沒問完，人就已經跑遠了。

逃命似的。

沈晏辭回眸，看著龍榻上殘留的昨夜狼藉，眼底莫名閃過一絲失落。

*

邁出朝陽宮偏門的那一刻，

南瑾臉上的慌色盡失。

她抬頭看著蔚藍的蒼穹，

淚水洗過的眸子格外澄澈，又隱隱透著一抹得逞的快意。

今日天色格外好，她的心情也是。

方才在沈晏辭的寢殿，南瑾一刻都不曾昏死過去，

她在裝。

活生生的人，是不會被一頭磕死的。

若當真這樣輕易就死了，那她人生的前十六年，早不知在鎮國公府已經死過多少回了。

當然，南瑾這么做的目的，也不是要讓沈晏辭心疼。

那太蠢了。

后宮有那么多女人，裝柔弱扮可憐是最不用付出成本的爭寵手段，也是最低級的手段。

帝王的心尖兒上站滿了人，

他能記住你的前提，定然是你讓他看見了你的特別之處。

柳嫣然當著沈晏辭的面出恭，沈晏辭會記她一輩子。

南瑾當著沈晏辭的面自戕，沈晏辭也會記她一輩子。

只不過對后者的記憶，不會夾雜厭惡與味道。

這一夜，南瑾交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可她并不覺得這是權色交易，也不覺得她出賣了自己的身子。

男歡女愛，人之常情。

憑什么男人就可以隨意玩弄女人，并將其宣之于口當作炫耀的資本？

而女人就得循規蹈矩、談性色變，恪守婦道？

她偏不！

從不愿再為奴為婢的那一日起，

南瑾就不會再看低自己一眼。

她的目標很明確，

她要的不單單是沈晏辭‘施舍’給她的一個官女子的位份。

她不滿足于此，她想要從這個男人身上索取更多。

她不論情愛，只把沈晏辭當作一個工具，

一個年輕、健壯、好看，

且睡起來舒服的工具。

這就夠了。

同時，南瑾也并不擔心今日一別，沈晏辭很快就會忘記她。

她摸了摸額頭上被仔細包扎好的傷口，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傷口愈合結痂的過程，會伴隨難忍的瘙癢。

南瑾額頭上的傷口會，

沈晏辭鎖骨上的咬痕，也會。

這份瘙癢會無時無刻提醒著沈晏辭，

誰才是這咬痕的主人。

南瑾攥緊沈晏辭丟給她的白玉瓶，

后過頭，深深望了一眼朝陽宮的琉璃金頂。

旋而不屑一嗤。

沈晏辭，

招惹上了我，你便沒有資格與我劃清界限。

我會讓你知道，

這一局，你我兩清與否，到底是誰說了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