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入夜。
東偏殿猝然傳來的一陣尖叫聲,吵醒了早睡的南瑾。
是王貴人的聲音。
“喵——!”
緊接著,庭院內又傳來幾聲凄厲的貓叫。
那貓叫聲凄慘無比,聽得人心里發怵。
南瑾起身點亮宮燈,忙不迭要去查看情況。
可才打開門,就見采頡穿著單薄的寢衣迎面走過來,攔住了她。
“小主嚇著了吧?”
采頡有意遮擋住南瑾的視線。
南瑾微微探首,隱約看見西偏殿門前,有個小太監正在往麻袋里裝著什么,
另有一人跪在地上,擦拭血跡。
她問:“外頭怎么了?”
采頡心有余悸地說:“奴婢聽見王貴人叫喊聲,趕忙去查看情況。才到西偏殿門前,就看見王貴人身邊的小安子手中提溜著一只貓從寢殿走出來,還沒等奴婢開口詢問,他就拽著貓的后頸皮,掄圓了往地上砸......”
她護著南瑾回了房中,合上門,
“他砸的那貓兒渾身血淋淋的,場面實在殘忍。小主看不得那些,仔細夜里發了夢魘。”
貓?
王貴人是有養貓的。
那是一只毛色燦金的虎貓,生得漂亮,脾氣也溫順。
偶爾在庭院里溜達時,見到南瑾還會主動貼上來,蹭一蹭南瑾的衣裙,瞧著十分可愛。
“那貓王貴人平日里寵愛的跟什么似的,怎舍得叫人打死?”
“不是王貴人養的那只金絲虎貓。”采頡搖頭,“是一只雜花色的野貓。最近天氣轉寒,宮中野貓也多起來,盡挑著暖和的地方鉆。”
她邊說,邊仔細檢查著房中門窗可有關好,
“那野貓不知從什么地方溜進了王貴人的寢殿,許是把她驚著了,這才叫人隨意處置了去。”
南瑾聽得心頭一陣惡心,不禁蹙眉道:
“她不是愛貓之人嗎?被野貓嚇著,叫人趕出去就是,何必要它性命?”
“誰知道呢?”采頡努了努嘴,“不過王貴人就算愛貓,愛的也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貓。野貓身上不干凈,萬一發了性子再傷著她,她嫌棄還來不及,哪里會可憐?”
聞言,南瑾坐在暖座上,怔然出神。
采頡見南瑾半晌不語,還以為她是被嚇著了,忙給她倒了一盞溫水,
“都怪奴婢,跟小主說這些血腥事做什么?小主喝口水壓壓驚,早些歇下吧?”
南瑾接過茶盞,因著心思不在這上頭,手腕一晃,不慎將溫水撒在小幾上擺放的戲本上。
采頡立馬取了干布子來,沾去其上水漬。
饒是小心,仍舊有些墨跡暈開了。
南瑾余光瞥了一眼,正巧落在了其中一幕戲的牌名上:
貍貓換太子。
南瑾眸光忽而一亮。
“野貓不是王貴人從小養大的,又不與王貴人親近。在它沒有反撲傷人之前,除掉它,對王貴人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她從采頡手中拿過那卷濕了個畫本,纖長的細指落在‘貍貓換太子’的牌名上,
“對待野貓尚且如此。那......若是野孩子呢?”
“野孩子?”采頡納悶,“小主是說什么?”
南瑾壓低了聲,“大皇子中毒一事,咱們一直都沒有懷疑貞妃,只因為那毒兇險,一不留神就會危及大皇子性命。
虎毒不食子,所以沒有人會懷疑貞妃會為了爭奪皇上的寵愛,又或是為了構陷皇后,而堵上自己親生骨肉的性命。
可如果......大皇子并非是貞妃的親生骨血呢?”
“不是貞妃的骨血?”采頡驚愕到有些結巴,“這、這不會吧?奴婢是親眼瞧見貞妃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的。況且當日查出貞妃有孕之人是侯院判,貞妃若是假孕,哪里能瞞過侯院判法眼?”
南瑾略有遲疑。
默默片刻后,又問:“我記得貞妃這一胎,似乎是早產生下來的?”
采頡應道:“那時趕上皇上登基后第一次下江南,貞妃有孕,為了保胎自請在宮中養著。
皇上與皇后原定在貞妃生產前回宮,可誰知貞妃一向安穩的這一胎,卻在八個月的時候突然發動早產。
貞妃早產那一夜,宮中鬧出了好大的動靜。太醫、穩婆里里外外忙活了一整夜,才保得她母子平安。”
南瑾問:“所以她生產的時候,皇上和皇后都不在?”
采頡點頭,“等皇上和皇后回宮時,大皇子已經足月。”
南瑾將戲本子往采頡面前推了推,道:
“我這兩日學字,正看了這一卷戲本。這故事是說宋真宗的皇后劉娥,因嫉妒李美人為宋真宗誕下皇子,于是用剝皮的貍貓調換了李美人所生嬰孩。而后李美人被視為妖妃,遂被宋真宗打入冷宮。”
采頡大駭,捂嘴驚道:
“小主是懷疑......貞妃這一胎或許原本就生不下來,她為了自己的榮寵,于是趁著皇上和皇后不在宮中,以早產之名,實則用別的嬰孩替換了真正的皇嗣?”
她細細想來,又覺得這事蹊蹺,
“貞妃下毒,一旦毒死大皇子,那這個秘密就會跟隨他的尸首,一并被埋入黃土里。貞妃也可以此構陷皇后,令皇后落個百口莫辯的地步。
可貞妃要真是打著這樣的盤算,當日乳母即便要招認,也該攀誣皇后,說她是受了皇后的指使才會給大皇子下毒。她又何必要把所有的罪責都攔在自己身上?”
南瑾搖頭,
“我不是包青天,沒有那抽絲剝繭的本事。”
她聲音輕碎如冰,微一側目,凝望著鳳鸞宮的方向,
“至于貞妃到底是人是鬼,我相信總有人,比咱們更急著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