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的咸腥空氣里,姜穗只聞到濃重的疏離感。
江穗不禁在內心里吐槽起來:
見過夫妻不合的……沒見過夫妻不熟的!
關鍵!主人公還特么是我自己,真是活久見??!
隨即,她猛地低下頭,肩膀劇烈抽動起來,看似演戲卻勝似演戲,
后腦的傷和原身江穗那親身經歷過的極致的恐懼讓她再次顫抖,淚水控制不住。
“嗚……靖宇哥……”聲音破碎得不成調,帶著濃重的鄉音哭腔:
“俺……俺爹……他不是人!”
她豁出去了,半真半假地哭嚎,把原主遭遇的謀殺換成更“合理”的版本:
“他……他把我賣給鄰村的老地痞換錢!我不依……那人就追我……還拿著燒火棍……!
我拼命跑……天黑!看不清路……我……掉進村后頭的廢礦溝里了,滾了一身泥巴……腦袋磕在石頭上!”
她顫抖著指向自己后腦勺,又抬起胳膊,袖口磨破的地方沾著干涸的暗紅血痂和黑黃泥污,
“衣裳也刮得稀爛……那溝……那溝底下都是早年挖礦扔的生銹爛鐵皮……好像還有死人骨頭似的……”
她哭得情真意切,娓娓解釋道。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釋,與她穿越前的記憶幾乎是相差無幾。
也算是實話實說了!
霍靖宇聞言,沒有說話。
他帽檐壓得很低,陰影不分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緊抿成一條直線的薄唇。
他身后的兩個年輕戰士,其中一個明顯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姜穗揉了揉惺忪的眸子,她也十分忐忑,一顆心懸而又懸……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
碼頭的嘈雜成了遙遠的背景音。
“開往東礁島的旅客請注意!開往東礁島的旅客請注意!”
“請攜帶好您的船票和行李,到3號碼頭檢票登船!最后一次廣播!船即將離港!”
刺耳的高音喇叭聲傳來。
霍靖宇沒有看姜穗,側頭對身后那個面露同情的年輕戰士命令道:
“小趙,你帶她去碼頭醫務室。處理下傷口,打一針破傷風。”
語氣干脆利落,不容置喙。
隨即,他站直了身,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重新看在姜穗有些蒼白的臉上:“船票?!?/p>
兩個字,平直無波,卻帶著千鈞壓力。
姜穗一愣,手下意識捂住了自己外襖上那個裝著船票的、縫在內側的口袋位置。
霍靖宇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姜穗遲鈍了一下,然后從棉襖外層的口袋縫隙,慢慢地夾住了那張被體溫捂得有些發軟的船票,抽了出來。
兩人的指尖無意間擦過,姜穗猛地一縮。
霍靖宇仿佛毫無所覺,捏著那張皺巴巴、印著“臨海--東礁”字樣的船票,轉身,大步走向不遠處的檢票口。
姜穗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的登船憑證被他拿走,他“扣”下了她的票!
是怕她半路跑了?
還是……自己舉報渣爹的事情,他已經起疑心了?
“同志,跟我來吧。”
戰士小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略帶一絲安撫。
他看起來二十出頭,面容憨厚,眼神里還殘留著對姜穗遭遇的同情。
姜穗猛地回神,壓下翻騰的心緒,現在不能慌。
她怯生生地點點頭,抱著包袱,亦步亦趨地跟著小趙離開喧囂的候船區,走向碼頭邊一個掛著紅十字白漆木牌的小屋子——碼頭醫務室。
醫務室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中年男醫生正在看報紙。
看到小趙帶著姜穗進來,尤其看到姜穗頭上那塊猙獰的血痂和破舊的衣著,醫生皺了皺眉。
“醫生,麻煩給這位女同志處理下頭上的傷,再打一針破傷風?!?/p>
小趙亮了下證件,話語客氣。
李醫生放下報紙,示意姜穗坐下。
他動作不算溫柔,但很利落,用鑷子夾著酒精棉球,直接清理姜穗后腦勺的血痂和污垢。
酒精刺激傷口的劇痛讓姜穗倒抽一口冷氣,眼淚不受控制地在眼眶打轉,身體微微發抖。
“嘖,傷口有點深,還有點感染。怎么弄的?拖了幾天了?”李醫生一邊處理一邊問。
“摔……摔溝里磕的……有幾天了……”姜穗抽噎著回答,聲音細弱。
“年輕人,太不當回事兒!這要感染厲害了,可不得了!”
李醫生語氣嚴肅,清理干凈后撒上消炎粉,用紗布包扎了一下。
“破傷風針必須打!去那邊坐著,露胳膊!做皮試!”
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姜穗閉緊了眼睛。
她此刻并不是怕疼,而是在腦子里尋思,霍靖宇在干什么?
打完針,李醫生開了點口服消炎藥。
小趙付了錢,對姜穗說:“同志,先在這坐會兒,我去看看霍副營長那邊好了沒?!?/p>
小趙離開了醫務室。
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姜穗和看報紙的李醫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緊緊抱著包袱,耳朵卻豎起來,捕捉著門外碼頭的任何動靜。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小趙刻意壓低卻難掩急迫的聲音,對著姜穗說道:
“這位副營長的……女同志!霍副營長,剛接到緊急通知,咱們要搭的那班船,在例行檢查時,底艙發現兩個沒票的偷渡客!
身份可疑,像是南邊過來的!船上現在有點亂,保衛科正在查,開船時間要延后了!團里讓咱們立刻過去協助處理!您請稍微等一下!”
偷渡客?南邊來的?
八十年代初,海邊碼頭偷渡的事件常有發生,在這個年代著實有些敏感!
這居然都被她碰上了?
霍靖宇要去處理突發事件,那她呢?
船還走不走?
她的船票還在他那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墻壁上的鐘擺指針轉了一圈又一圈,姜穗在醫務室迷迷糊糊睡了一覺。
這時,醫務室的門被推開,霍靖宇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帽檐下的目光銳利。
他手里,還捏著她的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