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粗糲的質問蠻橫地傳進耳膜,姜穗渾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國字臉男人鷹隼般的目光釘在她攥緊又空空如也的手上,每一步逼近都像踩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問你話呢!鬼鬼祟祟蹲這兒干嘛?”
國字臉停在兩步外,眼神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她單薄破舊的棉襖,沾著泥的褲腳,還有她下意識捂向后腦勺的手。
他身后的年輕隊員,手指已經扣在了皮套的搭扣上,警惕性十足。
空間轉移東西被看到了?
姜穗腦子里嗡嗡作響,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讓她幾乎窒息。
暴露空間,在這個年代,不!無論是在哪個年代!都絕對是比走私罪更恐怖百倍的事!
她會被當成怪物,切片研究,或者更糟!
不能慌!
絕對不能慌!
她猛地吸了一口帶著土腥味的冷空氣,冰渣子似的冷氣灌入口鼻,強行壓下翻騰的恐懼。
電光火石間,一個念頭閃過——他們不可能真的看到!
空間轉移是意念層面,在旁人眼里,她剛才只是低頭攥了攥手!
在整理了一下思緒之后,姜穗深吸口氣,趕忙回應道:“我……我難受……”
姜穗猛地低下頭,肩膀劇烈地聳動起來,喉嚨里發出壓抑的、痛苦的干嘔聲。
她不是裝的,極度的緊張加上腦部傷口的抽痛和饑餓感,讓她胃里翻江倒海,生理性的淚水瞬間涌了上來。
“嘔……暈車……頭疼……”
她蜷縮起身體,一手死死按著后腦勺染血的部位,一手捂著嘴,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破棉襖的領口歪斜,露出脖頸一小片蒼白的皮膚和那根系著灰撲撲玉佩的紅繩,整個人透著一股子可憐到極致的脆弱。
國字臉男人眉頭擰成了疙瘩,眼神在她按著后腦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掃過她毫無血色的臉和含淚的眼睛。
那年輕隊員緊繃的手指也稍微松了點。
“抬起頭!”國字臉的聲音依舊嚴厲,但少了幾分咄咄逼人:
“叫什么?哪里人?要去哪?證件拿出來!”
姜穗強忍著惡心和眩暈,慢慢抬起頭,淚眼婆娑,聲音虛弱又帶著鄉音的怯懦:
“同、同志……俺叫姜穗,紅旗公社姜家屯的……去、去省城走親戚……沒、沒證件……”
她故意把口音咬得土了吧唧,以顯得更加無知。
證件?原主連張像樣的紙都沒有。
“姜家屯?”
國字臉眼神微動,似乎對這個地名有點印象,追問:“去省城走什么親戚?叫什么?住哪?”
同時,他目光銳利地掃向她腳邊那個打著補丁的破舊小包袱。
“俺……俺舅姥爺……叫,仁貴……”
姜穗腦子轉得飛快,報了個原主記憶里確實存在、但早八百年沒聯系、也查無實證的遠房親戚名字和地址,含混不清。
她一邊抽泣,一邊艱難地伸手去夠地上的包袱,動作遲緩,故意顯得笨拙:
“同志……俺真難受……能……能喝口水不……”
就在她手指即將碰到包袱皮的剎那,意念如同最靈巧的手指,瞬間沉入空間!
鎖定!轉移!
將空間和現實物品徹底分開!
那幾根沉甸甸、要命的金條和那包油紙裹著的鈔票,被她以最快的速度、最精準的操控,在空間內部“挪”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徹底分離妥當之后,包袱里面只留下幾個干癟的食物。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在她低頭抽泣之際,手指顫抖著去拉包袱帶子的動作,包袱被拉開一道口子,
露出里面卷著的兩件同樣破舊的厚衣服和一床薄棉被,散發著淡淡的霉味。
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國字臉男人盯著包袱里的東西,眉頭皺得更緊。
年輕隊員也伸頭看了一眼,隨即撇了撇嘴,顯然對這點破爛毫無興趣。
“你說你頭疼?怎么回事?”
國字臉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到了她捂著后腦勺的手上。
姜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知道這才是最關鍵的考驗!
她慢慢松開捂著后腦勺的手,沾著暗紅血痂和泥污的指尖暴露在寒冷的空氣里,后腦勺頭發糾結處,一塊明顯的、已經發黑的血痂和腫脹也清晰可見。
“昨、昨晚……黑燈瞎火……摔……摔溝里了……磕石頭上了……”
她聲音帶著哭腔,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半是真疼,一半是后怕和極致的演技。
這傷,貨真價實,是最好的掩護!
“疼……暈……想吐……”
國字臉男人盯著那塊猙獰的傷口看了幾秒,又看看她慘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體,眼神里的疑惑終于被一絲的“嫌麻煩”取代。
這種一看就沒油水、還帶著傷的鄉下丫頭,盤問下去純粹是耽誤工夫。
雖然交管所里經常要求對過往客車車輛進行排查和監管工作,但一般來講基本都是走馬燈,他們只會看看有沒有超載、違規的情況,
如果有,那些個司機和跟車的跑堂都會遞上一些“過路費”,打點一二,若沒什么重大問題,他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予以通過。
“行了行了!”
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像是趕蒼蠅:“看好你的東西!別蹲這兒礙事!換好胎趕緊上車走!”
他轉身,對年輕隊員使了個眼色:“走,去前面看看。”
看著兩個藏藍色的身影走遠,匯入其他抱怨的乘客中,姜穗緊繃到極限的身體才稍稍松懈。
后背的冷汗早已濕透里衣,被寒風一吹,刺骨的冰涼。
臨別之際,剛才那短短的幾分鐘,耗盡了她的全部心力,比撬開豬圈墻洞還要驚險百倍!
呼!好險……
就差一點……
她靠著冰冷的土坡,大口喘息,劫后余生般的虛脫感讓她有些發軟。
意念沉入空間,那幾根金條和鈔票安安穩穩地待在灰蒙蒙的角落里,像定海神針,讓她狂跳的心臟一點點落回實處。
“胎換好了!趕緊上車!走了走了!”司機粗啞的吼聲響起。
姜穗深吸一口氣,用力抹掉臉上的淚痕,緊接著,她迅速收拾好包袱,裹緊棉襖,隨著人流重新上了那輛破舊的長途客車。
車子重新啟動,顛簸著駛向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