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房間內死一樣的沉寂,江茗雪白皙的面容脹得通紅,恨不得當場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他竟然聽到了她和許妍的對話內容,還這么淡定地重復給她聽……江茗雪自認心理素質還算強,現如今卻遇見了更勝一籌的勁敵。
早知道他連唇語都會,她當時就不亂說了。
容承洲看出她的窘迫,沒有繼續為難她,淡淡挪開視線,轉身拉開門往外走。
他并非刻意調侃,只是習慣就事論事,但她似乎誤會了。
江茗雪長舒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燒熱的臉,鎮定自若地跟上去。
她的調整能力極強,到達模擬演練室時已經恢復如常。
推開氣密門,冷氣裹挾著精密器件的機械味撲面而來,正前方龐大的弧形屏幕環繞整個房間,實時投射三維空域地圖,雷達光點閃爍,模擬著敵我戰機的動態軌跡。
江茗雪左右環顧,眼中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盡是對新事物的好奇和探索。
她穿上寬大的飛行服,跟著容承洲坐到機艙內。軍用飛行模擬器是最高端最精尖的設備,能夠最大程度模擬飛行員在高低空域飛行的真實環境。
看著眼前一排排控制面板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儀表盤和指示燈,江茗雪忽然怯場,小聲問:
“這臺模擬器是不是很貴啊?”
容承洲站在座艙外,輕描淡寫回她:“還好,不到一個億。”
“......”江茗雪當即撐著扶手,準備起身走人,“……我還是算了吧,要是不小心弄壞了設備,得把我弟弟賣了才能賠得起。”
容承洲被她說笑了,掌心落在她的肩膀處,將她重新按回座位上。
語氣沉穩自信:“有我在,壞不了。”
有他這句話,江茗雪瞬間安心了許多。
經過這些天的觀察,她發現她這個便宜老公的本事真的能通天。
容承洲幫她系好安全帶、戴好頭盔,又在控制器上點了幾下,將模擬器初始化。
一切準備就緒后,他說:“我設定的低空模式,可能會有些暈,如果感到不舒服隨時告訴我。”
江茗雪點頭,整個人被罩在寬大的飛行服里,袖子挽上了一大截,鼻尖處縈繞著淡淡的雪松香氣,她穿的這件是容承洲的。
容承洲按下紅色開關按鈕,飛行模擬開始。機身逐漸加速上升,視野漸漸變得遼闊,江茗雪感覺整個人像是飛到了幾百米高的上空,下面是一片湛藍的海域,現實中廣袤無邊的大海忽然變得格外渺小。
飛機勻速向前飛行,她以開車的經驗操控拉桿,卻發現飛機的操縱桿比汽車靈敏得多,極小幅度的移動就會使機身迅速傾斜。
她連忙調回去,卻又不小心調大了幅度,連帶著身體倒向另一邊。
慌亂之際,一只溫熱干燥的大掌覆蓋在她的手背,修長的手指完全握住她的整只手,帶著她的手腕移動。
與此同時,一道低沉磁性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向后拉,再向東南45度方向小幅度修正。”
薄繭輕輕摩擦著她的手背,江茗雪心里咯噔了一下,心底升起一股奇怪的異樣,忍不住垂眸看向操縱桿上兩人交疊的手。
容承洲不容她走神:“專注,看屏幕。”
江茗雪壓下心底的異樣,全神貫注照著他的指令操控,漸至佳境。
“對,保持這個角度不變。”
等她適應得差不多了,容承洲松開手:“不錯,繼續。”
“要增加高度嗎?”他問。
江茗雪覺得自己適應得還不錯,便點頭:“好啊。”
見她狀態良好,容承洲變換模式,改成了高空飛行。
全動態模擬艙內,江茗雪隨著座椅傾斜,加速時感覺身體像是被注入了十幾斤的鉛一般沉重。
高空模式的動作要比低空復雜得多,加速、旋轉、翻滾、俯沖......托容承洲的福,江茗雪把刺激的動作全體驗了一遍。
在機艙做180度旋轉的時候她就開始后悔了,但她怕剛開始就喊停會沒面子,硬是撐到了最后。
半個小時之后,她從模擬座艙下來的時候,已經開始眼冒金星了。
手指本能地抓住容承洲的手臂,拖著“殘軀”往外走。胃里面一陣陣犯嘔,幸好她中午沒吃多少,不然指定要全吐出來了。
不過還好,有容承洲看著,她沒有弄壞機器,不用賣弟弟還債了。
江茗雪欣慰地想。
從模擬演練室出來時已經五點多了,邢開宇已經帶著許妍和其他幾名飛行員一起在門口等他們吃飯了。
容承洲瞥見幾人手里的煙,輕抬了下手,示意他們將煙滅了。
“哦哦,不好意思。”邢開宇才意識到旁邊有女孩子,直接用手摁滅了。
部隊生活枯燥勞累,大家基本上都會在訓練后抽一支煙放松放松,也不需要互相顧忌,以至于疏忽了這一點。
見江茗雪臉色蒼白地揉著太陽穴,許妍連忙去攙扶:“茗姐,你這是怎么了。”
江茗雪松開容承洲的胳膊,撫著胸口,靠在許妍身上:“沒事,剛才轉的有點暈,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不是,容哥,你這是給嫂子上了幾檔,怎么進去的時候人還好好的,出來的時候都成這樣了?”邢開宇忍不住質問。
容承洲毫無情緒地說:“比我剛入伍時低兩檔。”
邢開宇和其他幾名隊友:“......”
一般的空軍兵第一檔都先上低空I模式,只有容承洲當時直接上的高空III模式,但那可是最血氣方剛的十八歲,嫂子這瘦弱的小身板怎么能跟他們隊長比!
邢開宇已經無法評價他的殘暴程度,失語半天,最后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把老婆當兵練,真有你的。”
“走,嫂子,我們帶你去吃排骨,多吃點肉就不暈了。”
“原來隊長對自己老婆都這么狠,我突然平衡了。”周琪在一旁煽風點火。
“哈哈哈哈容隊的字典里壓根就沒有憐香惜玉這個成語,嫂子脾氣可真好,這都不發火。”
容承洲被嘲諷了也沒生氣,轉頭看著江茗雪面色蒼白地靠在別人身上,破天荒蹙起眉頭反思起來。
他以為自己已經很收著了,他帶兵時都是直接上高空檔的。剛才是看她底子不錯才增加了難度,想讓她有體驗感,但好像不小心下手重了。
江茗雪腦袋發懵,已經聽不清他們在嘰咕什么了,機械地跟著去了食堂。
六大軍種里,空軍的伙食是最好的,尤其是待遇頂級的飛行員。一眼望過去,清蒸石斑魚、白灼大蝦、小炒黃牛肉等葷菜都只能算一般的菜品。
邢開宇手里拿著容承洲的卡,指著窗口里的菜問:“嫂子,吃不吃鮑魚、螃蟹、烤羊排,這兒還有漢堡、牛排、意面,還有許醫生,你們想吃什么隨便點,今天容隊請客,別客氣。”
許妍眼中燦若星光:“真的嗎?!鮑魚牛排螃蟹都可以隨便吃嗎?”
老林年紀大了,平時做飯喜好清淡,因此許妍來到海寧之后第一次見到這么多葷腥,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邢開宇揚揚下巴:“容隊,許醫生問你呢。”
容承洲點頭:“可以。”
繼而目光落在一旁沉默少語的江茗雪身上:“想吃什么,讓邢開宇給你打。”
江茗雪走了一會兒路,現在緩和了許多:“你們先打吧,我沒什么胃口,等下喝點粥就好了。”
容承洲掃了一眼她頂多八十多斤的瘦弱身板,不由蹙了下眉頭,讓他冷硬的面容看起來更加嚴肅了幾分。
都瘦得只剩骨頭了,還不好好吃飯。
但他沒有強人所難的癖好,便隨她去了。
六個人坐在一張空餐桌上邊吃邊聊,江茗雪則端著一碗加了糖的銀耳枸杞粥慢慢喝。
還沒吃兩口,容承洲就被一名新兵喊走了,說是上面讓他去接待一位從北部戰區過來考察的大將。
江茗雪拿著勺子小口喝著,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你們領導讓他去接待大將,不怕把人嚇跑嗎?”
容承洲看上去可不像那種會笑臉相迎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繃著臉,畫成畫像都能貼到門上辟邪了。
許妍頭點的像撥浪鼓:“我也想問,我也想問。”
邢開宇嘿嘿一笑放下筷子,一臉驕傲:“嫂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們容隊那可是部隊里的香餑餑。”
他掰著手指頭,聊起容承洲的戰績如數家珍:“不到三十歲就拿了三個金頭盔,是幾十年來最年輕的特級飛行員,整個空軍陣營就沒人不知道他名號的。更何況隊長是最根正苗紅的軍三代,爸爸是少將,爺爺是立過特等功的大將,那真是一家子將軍。只要容隊不犯錯,超過他爺爺只是遲早的事。就憑他父輩積累的這層關系,容哥就算是全程臭著臉,我們首長指定還會點名讓他去。”
更何況容承洲只是看起來沒有那么平易近人,但待人接客時該有的禮數一項都不會少。
許妍聽得入迷,滿是欽佩:“哇,姐夫好厲害!”
江茗雪聽得也很專注,但欽佩之余,她比許妍多一件事要做——
記筆記。
她一邊控制表情不要表現得太驚訝,一邊瘋狂在腦子里輸入容承洲的個人情況和家庭信息,說不定哪天就被考到了。
她們聽得認真,邢開宇講得就越起勁,再加上江茗雪刻意引導,沒一會兒就把他所知道的信息全都抖了出來:
“其實容哥今年本來能拿第四個金頭盔的,誰知道去年被記了一次大過,直接取消了參賽資格。”
“記大過?因為什么呢?”江茗雪問。
邢開宇詫異地問:“嫂子不知道嗎?當然是因為......”
話說到一半,忽然被周琪用胳膊肘懟了一下,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說多了,連忙閉嘴。
“誒,嫂子吃飯吃飯,這魚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好。”
見他們有意回避,江茗雪也不好再問,大概是涉及到軍事機密了。
但后半段總是心不在焉的。
也不知道容承洲究竟犯了什么錯,像他這樣榮譽卓越的上校軍官,竟然還會被記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