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夕陽的余暉給長安城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邊。

盧國公府的朱漆大門外，卻是一片人喊馬嘶。

近二十匹神駿的戰馬堵在門口，馬上坐著的，個個都是長安城里叫得上名號的世家公子。

為首的正是衛國公李靖的次子李德獎，還有鄂國公尉遲敬德的長子尉遲寶琳。

一個個都是平日里橫著走的主兒。

這群人里，也就秦瓊的次子秦懷道，名聲還算周正一些。

“開門開門！”

“讓程處輝那小子滾出來見我們！”

李德獎扯著嗓子大喊，生怕整條街的人聽不見。

守門的府兵都快哭了，這幫爺一個都得罪不起，可國公爺又有令，誰都不許進去。

兩邊都是要命的差事，讓他們左右為難。

就在府兵們快要頂不住壓力的時候，一個沉穩如山的身影從府內走了出來。

正是程咬金。

他只穿著一身常服，雙手負在身后，臉上沒什么表情。

可他一出現，原本喧鬧的門口瞬間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那幫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绔子弟們，看見程咬金，一個個都跟耗子見了貓似的，縮了縮脖子。

程咬金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了秦懷道身上。

“胡鬧?！?/p>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都給我滾回去。”

那幫公子哥兒們屁都不敢放一個。

“懷道，你進來。”

程咬金又補充了一句。

李德獎等人眼巴巴地看著秦懷道，用眼神示意他一定要問清楚。

秦懷道無奈地點點頭，翻身下馬，將韁繩遞給府兵。

他跟著程咬金走進國公府，身后的朱漆大門緩緩關閉，隔絕了外界的喧囂。

“程伯伯。”

秦懷道恭敬地行了一禮。

程咬金的臉色緩和了許多，他拍了拍秦懷道的肩膀。

“你小子，倒是比他們沉穩。”

“你父親近來身子骨如何了？”

提起父親，秦懷道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還是老樣子，時好時壞?！?/p>

程咬金聞言，重重地嘆了口氣，那雙虎目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想當年，他與秦瓊并肩作戰，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如今，英雄遲暮，一身傷病。

“唉?！?/p>

“你自己去找處輝吧，那小子在他自己的院子里?！?/p>

程咬金擺了擺手，示意他自便。

“多謝程伯伯。”

秦懷道再次行禮，然后熟門熟路地朝著程處輝居住的別院走去。

院里，一盆炭火燒得正旺，發出噼啪的輕響。

程處輝正懶洋洋地靠一張躺椅上，手里拿著根木棍，有一搭沒一搭地撥弄著炭火，火星四濺。

那悠閑的樣子，仿佛外面鬧得天翻地覆的事情，跟他沒有半點關系。

“你小子，倒是清閑?！?/p>

秦懷道走上亭子，沒好氣地說道。

程處輝眼皮都沒抬一下，懶洋洋地開口。

“不然呢?！?/p>

“我爹那脾氣，還能真讓德獎那幫夯貨都沖進來不成?！?/p>

他顯然對門口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秦懷道在他對面坐下，將身子湊近了些，壓低聲音。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德獎他們都快急瘋了，生怕你在大比上被人打死?！?/p>

“挑戰所有世家公子，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說你？”

程處輝終于抬起頭，咧嘴一笑。

“說我瘋了唄，說我不自量力?！?/p>

“還能有什么新鮮詞兒。”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眼神里透出一股銳利。

“懷道，我就是想高調一次?！?/p>

“讓那些整天在背后嚼舌根，看不起咱們這幫‘武夫子弟’的家伙們都瞧瞧?！?/p>

“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俊杰?！?/p>

他的聲音不高，卻擲地有聲。

秦懷道看著他，心中一震。

他知道，程處輝這話，不僅僅是為自己說的，也是為他們這群人說的。

他們這幫將門之后，從小就被那些文官子弟瞧不起，被罵作“粗鄙武夫”。

這份鳥氣，他們早就受夠了。

亭子里沉默了片刻，只有炭火燃燒的聲音。

程處輝忽然開口問道。

“秦伯伯他……真的那么嚴重？”

秦懷道臉上的神情瞬間沉重下來。

他點了點頭，聲音艱澀。

“宮里的御醫，還有孫神醫，都來看過了?！?/p>

“都說……是早年征戰留下的舊傷太多，油盡燈枯，已經……束手無策?！?/p>

說到最后幾個字，秦懷道的眼圈有些發紅。

程處輝看著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等大比結束，我去看看秦伯伯?！?/p>

“說不定，我能行?！?/p>

秦懷道聞言一愣，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只當程處輝是在安慰自己，并未放在心上。

連藥王孫思邈都治不好的病，程處輝這個長安第一紈绔，又能有什么辦法。

程處輝見他這副表情，也沒多解釋，只是笑了笑，換了個話題。

“行了，不說這個沉重的?！?/p>

“德獎他們晚上什么安排？”

他整個人又恢復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秦懷道的情緒也被他帶動起來，無奈地說道。

“還能有什么安排?！?/p>

“鳳茗河，游花船，賞美人。”

“說是要在大比前，為你壯行。”

程處輝一聽，眼睛頓時亮了。

“這個好！有品位！”

“走起！”

他從躺椅上一躍而起，拍了拍身上的灰。

秦懷道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絲歉意。

“我就不去了?！?/p>

“我得回去照看父親?！?/p>

“你們玩得開心點?！?/p>

程處輝點了點頭。

“行，那你先回吧，替我向秦伯伯問好?！?/p>

秦懷道應了一聲，轉身大步離開。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程處輝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許。

他重新整理好情緒，大步流星地走出別院，來到國公府大門外。

李德獎、尉遲寶琳那幫人果然還在外面等著，一個個伸長了脖子。

看到程處輝出來，一群人頓時像找到了主心骨，呼啦一下全圍了上來。

“處輝你可算出來了！”

“懷道呢？他沒把你怎么樣吧？”

尉遲寶琳咋咋呼呼地問道。

程處輝翻了個白眼。

“他能把我怎么樣?！?/p>

“行了，別廢話了?！?/p>

他翻身上馬，意氣風發地一揮手。

“目標，鳳茗河！”

“出發！”

一群人轟然應諾，簇擁著程處輝，策馬揚鞭，朝著長安城最繁華的鳳茗河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