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珠想在大隊當(dāng)會計這事兒，杜山是記在心上了。

他一回到大隊辦公室，就琢磨著召集人開會討論。

剛到門口，就撞上了剛從地里回來的林村長。

林村長瞧見他，笑著問：“剛?cè)フ腋呙髦榱税?？工作的事兒問得咋樣？公社那邊又來電話催了，問她去不去，他們好確認(rèn)名額?！?/p>

杜山一邊擺手示意，一邊走進(jìn)辦公室，一屁股坐到會客室的舊沙發(fā)上，倒了杯涼茶灌下去：“回了吧，明珠她不去公社了。”

“啥？”林村長一聽，難以置信地追問，“她拒絕了？那可是老師的工作！你沒跟她說清楚嗎？”

這年頭工作多金貴??！更別提老師這種香餑餑了，多少人擠破頭都搶不著，高明珠居然往外推？

杜山“嘖”了一聲，覺得他大驚小怪：“我還能不說清楚？是她自己不想去公社，想留在咱們大隊工作！”

“留在大隊？”林村長眉頭擰成了疙瘩，“大隊現(xiàn)在哪有空位給她？她能做什么？不會是下田吧！”

那她真是瘋了！

“這不現(xiàn)成的嗎？”杜山指指那邊辦公室的會計位置：“老會計走了，位子空著啊！”

“你要把會計的位置讓給她？”林村長心里咯噔一下，眼神飛快地閃了閃。

杜山?jīng)]留意他的異樣，反倒像撿著寶似的，興致勃勃地跟林村長說：“你可別小瞧明珠！人家說了，在城里學(xué)的就是這行！算賬算得門兒清，這工作正合適她！”

說完也不等林村長反應(yīng)，自顧自地興奮道，“最重要的是，大隊離家近，抬腳就到！她隨時能回去照看淮川，多方便！”

接著他又咂咂嘴，有點(diǎn)惋惜：“就是吧……會計掙的是工分，比不上老師拿津貼實(shí)在。”

但很快他又把自己說服了，“不過也沒啥！有工分掙著，加上淮川那三十塊的補(bǔ)貼，兩口子日子也能過得很滋潤！”

林村長：“……”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說啥？

杜山這才發(fā)現(xiàn)林村長半天沒吭聲，回頭奇怪地看他：“老林，你咋了？一臉為難的樣兒？”

“我……”林村長搓著手，顯得有點(diǎn)局促，“我、我剛剛已經(jīng)跟公社那邊說了，說高明珠要去當(dāng)老師的……”

“啥玩意兒？”杜山一聽，眉頭立馬皺緊了，聲音也高了八度，“這都沒跟明珠商量定呢，你怎么就替她做主了？”

林村長被他問得噎了一下，辯解道：“那我哪知道她能這么特別??？連老師的工作都瞧不上？”

杜山：“……”要不是高明珠情況特殊，這拒絕確實(shí)夠特別的。

“不行！你得趕緊去回絕了！”杜山斬釘截鐵地說，“她現(xiàn)在情況特殊，去不了公社！”

“……這不太好吧？”林村長猶猶豫豫。

“有啥不好的？”杜山覺得莫名其妙，“不就打個電話說一聲的事兒？你要覺得難開口，我自個兒去說！”

說完就要越過林村長去打電話。

“別！別！”林村長急忙攔住他，臉上堆著笑，“老杜，我還是覺得吧，老師的工作更適合她……”

“誰不知道老師好？”杜山有點(diǎn)惱了，“可問題是現(xiàn)在她家這情況，得特殊對待！必須就近！”

“哎？”林村長還想再攔。

杜山猛地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林村長，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老林，你今兒怎么回事？三番兩次攔著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林村長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搓手搓得更厲害了，臉上臊得慌。

杜山站定，雙手叉腰，眉頭緊鎖地盯著這個老搭檔：“說！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把會計這活兒、留給我家那小兒子……”林村長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終于把實(shí)話說出來了。

“給你兒子？！”杜山像是被踩了尾巴，聲音都變了調(diào)，難以置信地瞪著林村長，“你當(dāng)這大隊是你家開的啊？！現(xiàn)在什么年代了，你還搞這套裙帶關(guān)系？你信不信讓社員們知道了，能把你家門檻踏平嘍？？？你這是以權(quán)謀私?。。　?/p>

“不是，你聽我說，”林村長急赤白臉地辯解，“你也知道我家那小子，之前在外頭做了兩年臨時工，工資不高，還差點(diǎn)把身體熬壞了，就把工作給辭了，回來也有一段時間了，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眼看著就要到成婚的年紀(jì)了，總這樣晃蕩著估計媳婦都討不上，我這當(dāng)?shù)目粗睦锬芎檬軉?？再說，他也是正經(jīng)高中畢業(yè)，當(dāng)個會計總夠格吧？我又不是弄個睜眼瞎來頂坑，社員能有啥意見？”

“你心疼兒子？你兒子是高中畢業(yè)不假，可這也不是你私相授受的理由！”杜山氣得胸膛起伏，手指頭差點(diǎn)戳到林村長鼻子上，“你這是原則問題！”

“反正我不同意！”杜山態(tài)度堅決。

林村長好說歹說碰了一鼻子灰，臉上也掛不住了，不由得惱羞成怒：“什么叫你不同意？我怎么就以權(quán)謀私了？你放眼看看整個大隊，除了我兒子這個高中生，還有誰更夠格當(dāng)這個會計？你說！”

“夠格？夠格你讓他去考公社老師??！”杜山反唇相譏，“反正公社那邊也要考試選拔，他要是真有本事，考上了不就有工作了？還體面！”

“那、那不一樣！”林村長語塞，強(qiáng)詞奪理道，“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又不是有耐心哄孩子的料，去當(dāng)小學(xué)老師不是耽誤人家孩子前程嗎？”

“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這個會計的位子，得留給明珠！”杜山寸步不讓。

林村長一聽更火了，臉紅脖子粗地嚷道：“呵！留給我兒子就是以權(quán)謀私，留給你外甥媳婦就不是了？你這叫什么？只許州官放火？”

“放屁！”杜山怒極反笑，聲音冰冷，“這能一樣嗎？明珠去當(dāng)這個會計，那是她作為因傷退伍軍人家屬該有的安置！是國家給的福利政策！跟你那套歪理邪說能一樣嗎？”

林村長被噎得死死的，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

很快，高明珠要去大隊當(dāng)會計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快傳遍了整個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