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應出乎蕭鐸的意料。
在他對她做了那么過分的事情之后,在她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情緒崩潰之后,她首先注意到的,竟然是他手上的傷。
這一刻,蕭鐸心里五味雜陳,懊悔,自責,心疼…
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酸澀…
他看著門縫后那雙依舊濕潤,卻盛滿了擔憂的清澈眼睛,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卑劣到了極點的混蛋。
“沒事。”
他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松一點,卻掩蓋不住因失血和疼痛帶來的細微顫抖,“一點小傷,不用叫救護車那么夸張,家里…我記得應該備了藥箱。”
他深吸一口氣:“我可以…回家處理一下嗎?我保證,處理好傷口我就出來,不會耽誤太久,也不會…打擾你。”
云棠看著他血流不止的手,又看了看他蒼白卻努力保持鎮(zhèn)定的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嗯,畢竟…是你家。”
她同意了,但身體依舊緊貼著門框,為他讓路的同時,也最大限度地保持了距離,仿佛他是什么隨時可能爆發(fā)的危險品。
蕭鐸得到允許,心里松了口氣,卻又因她那明顯的疏離而感到一陣刺痛。
他忍著右手的劇痛,用沒受傷的左手輕輕推開門,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他不敢多停留,甚至不敢抬頭看她,低著頭快速說了一句:“我很快就好。”然后便徑直走向客廳電視柜下方。
因長時間的悶熱和失血,他的腳步有些虛浮,背影看上去甚至帶著幾分狼狽。
云棠在他進去后,并沒有立刻關上門。
她仍站在門邊,目光復雜地追隨著他的背影,看著他翻找藥箱,看著他那只被鮮血染紅,仍在微微顫抖的手。
蕭鐸很快找到了藥箱,拎起來轉身快步走向廚房的水槽。
就在這時,云棠的聲音很輕很輕地從門口傳來。
“…需要…需要我?guī)兔幔俊?/p>
蕭鐸的腳步頓住了。
他回過頭,看到云棠依然站在門邊,一半身子在門內(nèi),一半在門外,仿佛隨時準備逃離。
她的眼神里有關切,但更多的還是不知所措和害怕。
她的這份善良,在此刻像一把鈍刀,反復割過他的心臟,生疼生疼。
他擠出一個勉強算是微笑的表情,搖了搖頭:“不用,謝謝。我自己可以的。你…你先休息吧,我馬上就好。”
他不能再麻煩她,更不愿讓她近距離看到血淋淋的傷口。
現(xiàn)在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盡快處理好自己,然后從她眼前消失,還她一片清凈。
說完,他不再猶豫,轉身進了廚房。
很快,隱約的水流聲和壓抑著的極其輕微的抽氣聲,從廚房里傳了出來。
蕭鐸咬緊牙關,忍著劇痛,笨拙地用左手試圖擠壓傷口周圍進行沖洗。
水流沖在傷口上,濺起一片片水花,傷口也因為不當?shù)挠|碰而滲出更多鮮血。
簡單沖洗后,他關上水龍頭,試圖用左手打開藥箱,拿出碘伏和紗布。
藥箱的搭扣格外緊實,他試了幾次都沒能單手順利撬開,反倒因用力過猛牽扯到右手的傷口。
一陣尖銳的刺痛驟然襲來,讓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仍在暗自較勁,左手死死扣著箱沿,甚至用上牙齒去撬,整個人顯得狼狽又執(zhí)拗。
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悄無聲息地立在了廚房門口。
云棠靜靜站在那兒。
她沒有聽他的話去休息,他方才那副虛弱不堪,連藥箱都對付不了的模樣,全被她看在了眼里。
蕭鐸正全神貫注地和藥箱搏斗,絲毫沒察覺她的靠近。
直到一只微涼纖細的手,輕輕覆在了他的左手背上。
蕭鐸猛地一僵,抬起頭,愕然看到云棠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在了他身邊。
她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神里也還帶著些許怯意,但動作卻異常堅定。
她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從他手中接過了那個不聽話的藥箱。
“我…”蕭鐸想說點什么,比如“不用麻煩”,或者“我自己來就行”,但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云棠沒有看他,只是垂著眼,利落地解開了藥箱搭扣。
她拿出碘伏瓶,用牙咬開瓶蓋,然后看向他的手:“手,伸過來。”
蕭鐸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乖乖地把受傷的右手伸了過去,攤開在她面前。
那道被刀刃劃開的傷口皮肉外翻,血色猙獰,看上去觸目驚心。
云棠看到傷口,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下意識地抿緊了唇。
她沒有猶豫,用鑷子夾起沾滿了碘伏的棉球,動作極其輕柔地地開始為他消毒。
碘伏觸碰到傷口的瞬間,又是一陣刺痛,蕭鐸的手臂肌肉瞬間繃緊,但他硬是咬著牙沒發(fā)出一點聲音,只是額頭的汗珠更密了。
云棠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緊繃。
她的動作變得更加輕緩,微微俯身,對著傷口輕輕吹氣。
如蘭的氣息拂過他火辣辣的傷處,帶來一絲微弱的涼意,奇跡般地緩解了一些疼痛。
她低著頭專注地看著他的傷口,仿佛此刻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處理好他手上的傷。
蕭鐸怔怔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她,看著她恬靜的側臉,感受著她指尖極其輕柔的觸碰,和她小心翼翼的呼吸。
廚房里一片寂靜,只有兩人細微的呼吸聲,和棉球蘸取碘伏時極其輕微的聲響。
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在蕭鐸心中蔓延。
是愧疚,是感動,是心疼。
還有一種連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他曾那樣傷害過她,可在他狼狽受傷時,她卻放下了種種選擇了靠近。
消毒完畢后,云棠又取出無菌紗布和醫(yī)用繃帶,她用左手輕輕托住他的手,右手開始仔細而熟練地為他包扎。
她將紗布一圈圈纏繞過他的掌心,每一層都平整服帖,力道恰到好處。
整個過程里,兩人誰都沒有開口。
一種微妙而安靜的氣氛,在小小的廚房里流淌,暫時掩蓋了之前的尷尬和傷害。
包扎完畢,云棠在他的手背上打了個小巧的結,這才緩緩松開手,向后退了一小步,重新拉開了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界限。
她依舊垂著眼眸:“好了,但最好還是要去醫(yī)院看一下,可能需要打破傷風針。”
蕭鐸看著自己被包扎得整整齊齊的右手,雖然傷口仍在抽痛,一股巨大的暖流卻混合著更深的歉疚,洶涌地漫上心頭。
“謝謝…”他聲音沙啞地開口,除了這兩個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句:“…對不起,云棠,真的…對不起。”
云棠沒有回應他的道歉,只是默默地開始收拾藥箱,將東西一樣樣放回去,動作緩慢而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蕭鐸以為她不會再開口時。
云棠輕輕合上了藥箱的蓋子,她沒有看他,目光落在水槽里被稀釋淡化的血水上。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出去,”她頓了頓,“…也不會受傷。”
她終于抬起頭,看向他。
眼神里沒有了之前的驚恐和憤怒,也沒有明顯的情緒波動,只剩下一種淡淡的,讓人心疼的倦怠和疏遠。
“我們…我們…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