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他察覺到副駕駛的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趁著紅綠燈的間隙,傅晏周轉頭看去,發現云棠已經睡著了。
她歪著頭靠在車窗邊,睫毛在燈光下投出細密的陰影。
傅晏周喉結動了動,他放輕動作脫下西裝外套,緩緩蓋在她身上,他屏住呼吸,直到確認她沒有絲毫轉醒的跡象,才將手一寸寸收回。
車子駛入別墅區,傅晏周將車停在一棟白色別墅前,這正是自己隔壁那棟常年空置的房子。
看著旁邊睡著的女孩,他不忍心把她叫醒,于是關掉引擎,只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此刻的她褪去了清醒時靈動的神態,像只收起利爪的貓,毫無防備地袒露著最柔軟的模樣。
傅晏周的手指懸在半空,幾乎要觸到她泛著淡淡紅暈的臉頰。
“嗯…”她嚶嚀一聲,睫毛顫了顫,似乎快要醒來。
他猛地收回手,迅速靠回駕駛座,他的表情恢復了一貫的冷靜,仿佛剛才從未發生過什么,只有微微繃緊的下頜線暴露了方才的失態。
云棠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迷蒙地看向窗外,而后才慢半拍地轉向傅晏周。
“到了???”
她揉著眼睛嘟囔,嗓音里還裹著未散盡的睡意,軟綿綿的,和平日里截然不同。
“嗯?!彼喍痰貞艘宦暎暰€不著痕跡地從她臉上移開,“你家是這棟?”
云棠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的別墅:“對,就是這里,謝謝傅總送我回家,衣服…”
“衣服不用放在心上?!备店讨艽驍嗨?,聲音低沉了些,“是我讓你…雖然有些不太方便,但以后善后的事,我還是想盡可能的做到位?!?/p>
云棠笑著道了謝,推開車門下了車。
晏周坐在駕駛座上一動不動,目光一直追隨著那道窈窕的身影。
直到別墅的大門“咔嗒”一聲合上,二樓的燈光透過紗簾暈染開來,他才像是突然回過神來,緩緩發動了車子。
傅晏周回到家,任由冰涼的水流沖刷著身體,卻仍覺得胸口燥熱未消。
他擦著頭發坐在床邊,拿起手機,屏幕亮起,停留在和云棠的聊天界面。
活了二十多年,他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
高中時在課業和公司事務間連軸轉,大學時期就開始接手家族生意,畢業后更是將全部精力都投入了進去,從未對任何人產生過興趣和沖動。
可是。
一想到云棠,胸口那股莫名的熱意便會翻涌,心跳也總不受控地加速。
他再遲鈍,也該察覺出這份異樣了。
傅晏周又做夢了。
夢中,他身著鎧甲,已是少年校尉的模樣。
邊境戰事告捷,敵寇節節敗退,最終遞上降書。
傅校尉隨著凱旋的隊伍回京述職后,受封賞的當晚就策馬離京,直奔那個偏遠山村尋找女孩。
“雖然去晚了,至少知道回頭去找...”夢中的傅晏周看著“自己”策馬疾馳的背影,心中稍感安慰。
但當他跟隨視角來到地點時,那座茅草房早已坍塌,只剩幾根腐朽的木梁斜插在泥土中。
整個村莊荒無人煙,雜草叢生,哪里還有當年那個女孩的影子?
傅校尉在廢墟前站了許久,他派人四處打聽老婦人和女孩的下落,卻始終杳無音信。
歸期將至,他不得不啟程回京,只留下幾名親信繼續尋找。
傅晏周在一旁焦急不已,他期待夢到的可不是古代的自己的發家史,他只想看看那個因為“自己”愚蠢,所托非人的女孩到底怎么樣了。
然而他卻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仕途一路高升,從校尉到副將,再到統領一方軍隊的將軍。
歲月流逝,那個女孩的消息卻如同石沉大海。
不得不說,云棠的那個擁抱威力巨大,這個夢格外漫長,即便傅晏周罵罵咧咧了許久,一直到最后精疲力盡,視角還是緊緊跟隨著夢里的自己。
當他終于快要醒過來的時候,夢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孩的背影。
她站在一片桃花林中,長發隨風輕揚。就在她緩緩轉身,即將露出面容的瞬間...
傅晏周又醒了。
他睜開眼,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摸過床頭的手機,屏幕顯示著10:23。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猶豫片刻還是撥通了云棠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云棠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慵懶,像被晨霧浸過的棉花,軟乎乎的。
傅晏周聲音有些干澀:“早上好。”
“早啊~”云棠拖長了尾音,帶著點沒睡醒的鼻音,像是在撒嬌,“怎么啦?”
他走到落地窗前,望著樓下泛著潮氣的草坪,下意識問,“睡得好嗎?”
“挺好的,”她那邊似乎動了動,窸窣聲里混著笑意,“倒是傅總,昨晚…做夢了嗎?”
傅晏周應了一聲,開始細細講起那個夢。
云棠聽得認真,時不時插一兩句話,分析著夢里女孩可能發生的事,夢里的什么場景暗示了什么。
兩人就這么隔著聽筒聊起來,從夢境里的細節,說到現實里兩人過去的經歷,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個多小時。
直到手機背面越來越燙手,傅晏周才驚覺他們已經聊了一個多小時了。
“那…”云棠的聲音忽然柔了下來,“今晚…還要見一面嗎?”
傅晏周想了想:“明天去公司再說吧,太頻繁了的話,我還是擔心你的身體吃不消?!?/p>
“好呀,”云棠應得輕快,“那明天中午見?”
傅晏周忍不住笑了,胸腔里蕩著暖意:“你忘了昨晚還說要蹭我的車呢?明天早上,我們就能見到了?!?/p>
“哦對哦,”她像是才想起這茬,聲音里染上雀躍,“那要麻煩傅總啦。”
“為云小姐服務,不麻煩的?!?/p>
也許是這一個多小時的閑聊做了鋪墊,也許是心動的人不在眼前,少了那份面對面的拘謹,傅晏周說話時竟多了幾分從容。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輕輕淺淺,而后漾開一串低低的笑,清潤動聽,順著聽筒漫過來,像裹了層糖霜,甜得人耳尖發麻。
曖昧就在兩人這一來一往的對話里悄悄滋長,順著電話線纏繞過來,又癢又甜得讓人舍不得掙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