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明明是難得的好天氣,但衙門的公事房中卻氣氛凝重,每個人都陰沉著臉。
“頭兒,昨晚城中又有六戶人家丟了孩子。其中平安坊的一家屠戶,甚至被人縱火燒家,除了一女娃被人從火海中救了出來,其余人無一幸免。我們今早去核準的時候,沒有發現他家幼子的尸骸。初步斷定,是同一起盜拐男童的案子。”
聽著手下的回報,趙捕頭臉色陰沉的可怕。
許久過后,他才從牙縫中強擠出幾個字,“簡直畜生不如!”
其余捕快,也都咬牙切齒。
這兩天,一共有十八戶人家丟了孩子。都是半夜被人下了迷香,一早醒來孩子就不見了。趙捕頭知道,這就是萬金堂的人干的。
但是,知道又能如何?
知府早已經上奏,他也給總捕去了幾封急信,可上面的人遲遲沒有回復。
他只是一個捕頭而已,面對萬金堂的高手,他又能如何?
“頭兒,要不然就請兵馬司的人出手吧。”
“兵馬司?”趙捕頭苦笑了一聲,“軍中的大人們是不會管這些事的。”
又有人建議,“要不找一些江湖上的高手?咱們江寧附近名門正派眾多,他們不是總喜歡除魔衛道么?”
“已經讓人去找了。”
但趙捕頭對這些名門正派不抱什么希望,這些人嘴上說的好聽,但未必就會管這些閑事。
“對了,上次那些孩子是如何逃出來的,這事查清楚了么?”趙捕頭突然想起來。
“據說是一孩子僥幸掙脫了繩索,然后另一個孩子會開鎖……”
“沒了?就這樣?”
“嗯,就這樣。”
“這兩個孩子找到了么?”
“找到了,是那家育嬰堂收養的孤兒,他們也是如此說的,不像是撒謊。”
“就算是他們能開鎖跑出來,但萬金堂那人怎么可能眼睜睜看他們逃走?”趙捕頭眉頭緊皺,這事壓根說不通。
“那就不知道了,據這些孩子說,當時他們出來的時候,壓根沒人攔他們。”
幾人正說著呢,忽然,門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只聽有人焦急的叫道:“頭兒,你快回家去吧。”
趙捕頭頓時面色大變。
……
“別著急,沒事兒。”
趙捕頭拉著幾乎已經快哭暈厥過去的妻子,輕聲的安慰著,“放心吧,小龍丟不了,我這就把他找回來。”
臥房里,趙捕頭看起來絲毫不急,輕柔的拍打著妻子的手背,“你好好睡一覺,睡醒了我就帶著兒子回來了。”
將妻子安撫的差不多了,趙捕頭才起身。他臉上的輕松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殺意。
他在臥房的柜子中,找出那枚泛著幽光的黑珠。
看著這枚雞蛋大小的圓珠,趙捕頭沒有絲毫的猶豫,抬手便將它塞進了嘴里。原本堅硬的珠子,此時卻綿軟的像年糕一般,順著喉管下到了他的腹中。
一道龍吟,在他腹中炸響。
……
“這人簡直無法無天!現在青天白日的就敢進院擄人了?”
“天殺的!”
“唉?你們聽到了么?什么聲音?”
等在院中的一眾捕快,此時都驚訝的四處看了起來。
“看什么呢?”
趙捕頭推門出來,臉色冰冷。
“頭兒~”
眾人上前,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城外東南十里處的破廟。”
趙捕頭的聲音中壓抑著怒火,“我先走一步,你們快馬跟上!”
說著,他便在一眾驚愕的眼神當中,一躍三丈,腳尖輕點房檐,幾個騰挪之后便消失在了天際。
“這……”
一眾捕快,全都和見了鬼似的,這是我們頭兒?
……
“啊?給我?”
看著門前的這行人,姜明一臉錯愕。
門外醫者打扮的老先生嘆了口氣,“姜公子,我那里畢竟不是善堂。這女娃家里沒人嘞,同族叔伯見她是女娃,又被燒傷了臉蛋,也都不愿收養。我也沒辦法,只能如此了。”說著,他抬頭看了看門楣上“育嬰堂”的匾額。
姜明看了看門外兩人用擔架抬著的那個女孩,女孩還在昏睡當中,臉上纏著厚厚一層紗布。
這就是他昨晚從火海中救出來的那個小女孩。
說來她也是命不該絕,要不是遇見有著【金剛不壞】的姜明,要不是她家就在育嬰堂后邊的那條巷子,那她也就成了火中的亡魂了。
“先進來吧。”
姜明將另一半大門也拉開,側開身子。
兩個醫館里的學徒,小心翼翼的將擔架放在院子當中,老先生一邊作揖一邊說道:“姜公子放心,老朽也不是鐵石心腸之人,這女娃的診金我分文不取。后續的治療,我也一力承擔。”
這位老先生,算的上是姜明的鄰里,他開的濟安堂和姜明這里就隔著兩個鋪子。之前姜明帶姜鴻看嗓子的時候,去的就是他那里。
“多謝了。”
姜明抱了抱拳,算是回禮。
“三日之后,去我那里換藥。這期間不能見風、不能沾水,最好也別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免得牽動了傷口。”
老先生囑咐了幾句,就帶著徒弟離開了。
看著擔架上昏睡的女孩,回想著昨晚她那面目全非的樣子,姜明心中微微嘆氣。
又是個苦命人。
……
城外。
東南十里處的破廟中,十多個被捆住手腳的孩子,東倒西歪的躺在干草上昏睡著。
廟外。
破敗的山門前。
莫三錢手中揉搓著一把銅錢,眉頭緊皺的看向身前的趙捕頭。
“又是你?”
“是啊,又是你。”
“呵。”
不再廢話,一枚銅錢徑直射向了趙捕頭眉心。
“唰”的一聲,鋼刀出鞘。
一道刀光閃過,激射而來的銅錢竟然無聲無響的被斬為兩半,無力的墜落在地。
見此,莫三錢瞳孔驟然緊縮,他來不及琢磨趙捕頭為何會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強橫。
他此時心里就只有一個念頭——跑!
僅一刀,他就知道眼前這人自己絕不是對手。
他猛地向后一躍,同時又射出三枚銅錢。
趙捕頭殺氣騰騰,目光死死地盯著莫三錢的身影,隨手一刀將三枚銅錢斬落,同時欺身而上。
趙捕頭速度很快,比莫三錢要快的多。
一刀,插進了莫三錢胸膛。
莫三錢雙眼凸出,胸口鮮血噴涌。
但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原本噴涌而出的鮮血,此時卻硬生生的被吸回了莫三錢的胸膛。緊接著,莫三錢的尸體便肉眼可見的干癟了下來。
一股無形的能量,順著鋼刀緩緩地流進了趙捕頭的體內。
渾身舒爽的感覺,差點沒讓趙捕頭叫出聲來。
趙捕頭抽出鋼刀,順勢一踢,莫三錢干癟的尸體便如木屑一般,隨風飄散,毫無痕跡。
如果不是飄落在房頂的衣物,恐怕沒人看得出莫三錢死在了這里。
趙捕頭站在破敗的廟前,手里攥著鋼刀,一步步朝著廟里走去。
他的身影,顯得是那樣的蕭索。
他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
又或者,是一切都回到了原樣,回到了十年之前的樣子。
他叫趙旭,是江寧城一個普通的捕頭。
但十年前,他還沒到江寧城的時候,他叫江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