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了,天漸漸地涼了下來。
清晨的江寧,籠罩在一層清冽的薄霧之中。
許是昨夜風急,院中的桂花樹下落了一層細碎的金花。
這一邊樹下滿地金黃,另一邊樹上滿枝紅果。金燦燦和紅彤彤的顏色交相輝映,還有綠色的葉子點綴其中。
朝陽透過樹梢,照在院中姜鴻的臉上。原本暗沉粗糙的皮膚,此時也光滑了許多。
他的眼上綁著一條黑色的綢帶,后邊被姜明系成了蝴蝶結。左手拿著一根齊腰的竹制盲杖,竹子是姜尋砍回來的,姜明修剪光滑之后,又在頂端縫上了一條黑布帶,此時正套在姜鴻的手腕上。
“帥呀!大哥這身行頭真帥呀!”
姜安背著小手、一臉驚奇的繞著圈看,嘴里頻頻稱贊。
的確,今天的姜鴻與往常很不一樣。
脫去粗布短衫,換上了嶄新的天藍色道袍。
左手杵著盲杖,眼上綁著黑綢。
站在那里,面容平靜。
整個人的氣質,就如這清秋的早晨一般清冽。
“走,爹送你去。”
對于姜鴻的這身打扮,姜明也很滿意。
“嗯。”
姜鴻還是那樣,不怎么愛說話。
“安安,把院子掃了。”姜明摟著姜鴻的肩膀,邊往外走,邊說道。
“知道啦,爹爹!”
對于姜明的話,姜安還是很聽的。
她拿起掃把剛掃了一會,一道白色人影便飄然的從空中落下。
柳秋河嘆了口氣,“去練功吧。”
“不掃完,爹爹回來會……”
“別說了,我掃……你去練練昨天教你的身法。”
柳秋河仰面閉眼,他在來之前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
“張先生,我家大郎就麻煩你了。”
“放心吧,沒事兒的。”
對于姜鴻今天的打扮,張先生還是很滿意的。在他看來,唯一可惜的就是姜鴻太小了。
“來,過來。”張先生招呼著姜鴻,“你坐在我身邊這個小凳上就行,沒人來的時候,我就教教你卦理、骨相,有人來的時候,你就多聽多學,主要聽我和福主是怎么交談的。”
“咱們這行啊,嘴上的功夫占著七成。”
“那您就先忙著。”
“行,你有事也忙去吧,中午來接就行。”
“我倒沒什么事兒。”
“沒事就坐這嘮嘮嗑也行。”
“那行。”
姜鴻第一天跟著師父出攤,姜明多少有些擔心他不習慣,索性就留了下來,一屁股坐在了墻根下。
大早上的也沒人來,老張教了姜鴻一道卦辭之后,就和姜明瞎聊了起來。
太陽漸漸地爬了起來,早上的清爽不知不覺間就變成了午前的悶熱。
張先生熟練的支起涼棚,又過一會,算命攤終于迎來了今天的第一個客人。
來人是一位書生,看樣子也就二十出頭。
他站在攤前,表情有些忸怩。
老張見狀,便心中了然,他雙眼微瞇,一句話沒問,就直接說道:“緣本天定,但事在人為。”他表情淡漠,聲音悠然,完全不像是剛才和姜明聊天時的樣子。此時的他,妥妥的一位世外高人的形象。
這位書生一聽,瞬間雙眼都睜大了不少,連忙坐下,問道:“大師,我想算算姻緣。”
“嗯,我知道。來,把左手伸過來。”
“你這姻緣線不算淺,只是前頭拐了個小彎。”
“小彎?是遇不見意中人么?”書生有些急。
“不是。”老張搖頭道:“遇得到,只是要等一等。”
“等一等?等到什么時候?”
“這就得搖卦了。”
“好。”
很快,嘩啦啦的卦桶中便跳出一只竹簽,書生連忙撿起,遞給了老張。
老張看后,說了一通玄之又玄的卦辭,然后才道:“從卦象上來看,起碼也要三年之后。”
“三年?”書生語調高了很多。
老張也不在意,繼續老神在在的說道:“你這姻緣要想提前,便要多去水邊、書鋪,最好在多去轉轉廟會。”
書生舒了口氣,點點頭,“感謝大師解惑。”
“嗯。”
老張自然的說道:“看手相三十文,看卦五十文。”
書生沒說什么,掏了錢之后,又感謝了一番,便心滿意足的離去了。
坐在墻根下的姜明,看的是云里霧里。他知道老張就是胡說八道呢,但姜明奇怪的是,他是怎么知道這人是來算姻緣的?
等那書生走遠后,老張便自己說了起來。
當然,他不是和姜明說,而是和姜鴻說,“書生算命,基本就兩種人,一種算姻緣,一種算功名。扭捏不前的是算姻緣,忐忑不安的是算功名。”
他繼續給姜鴻分析著,“當然,你看不見。不過也沒事,注意到我剛才最開始說的那句話了么?”
姜鴻點了點頭,“緣本天定,但事在人為。”
“嗯,記性挺好。”
老張笑了笑,“緣分這東西,可以是姻緣,也可以是文緣。遇見書生來算命,你說這個字就準沒錯。”
接下來,老張詳細的給姜鴻講解了他這次算命的所有細節。
“看手相也好,搖卦也好,這都是形式。你看不見也沒事,可以用銅錢、摸骨來代替,這都不重要。”
“關鍵要懂得分析,要知道怎么說。”
“書生二十多歲還來算姻緣的,必然是科舉不順。”
“三年之后,如能高中,姻緣自然會找上門。要是不中,這歲數家里也該著急幫忙安排了。”
“……水邊、書鋪、廟會都是讀過書的女子喜歡去的地方,當然能增加遇見心上人的機會。”
姜明不知道姜鴻是什么感受,反正他聽完之后是大受震撼。
原來,算命的算,是這么算的啊!
……
一上午,除了那個書生之外,還來了兩個人。
一個是丟了錢袋,想讓算算丟在哪了,但老張告訴他不用找了,是被人偷走了。
一個是為兒子取名字,這個老張倒是沒瞎搞,要了生辰八字,按照五行命法,給人家取了個和命理互補的名字。
一上午,就來了這三個人。
但是,老張卻賺了將近四百文。
取個名字就收人家二百文。
中午,姜明領著姜鴻回家吃飯,一邊走一邊感慨的說道:“老大,你得好好和張先生學啊,我看他是真有本事的,而且也愿意教你。等你學會了他的手藝,以后就吃喝不愁了。”
“嗯。”
姜鴻覺得師父教他的“算命”方法,好像和他自己看書琢磨出來的東西不太一樣。不過,爹都說他有本事了,那就肯定是真有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