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你問我,現(xiàn)在我問你,西索,你覺得,如果是你,會讓對方付出什么代價?”
話音落下,房間陷入短暫的靜默。
西索微微瞇起了眼睛,沒有立刻像往常那樣笑著給出戲謔的回答。他頭側(cè)了一點(diǎn),似乎在認(rèn)真思考這個問題。那副看似隨意的模樣,卻少有地透出一種晦暗的沉默感。
但這真的需要思考嗎?
不過他壓著她的力道放松了。
莉莉婭抓住機(jī)會,立刻從他的手臂底下鉆了出去。
天空競技場給一百多層的選手提供的房間沒有客廳,是簡單的oneroom,門一打開就是桌子床電視機(jī),配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衛(wèi)生間,所以她沒幾步就跑到了門口。
本來她還以為西索會故技重施,她幾乎做好了下一秒會被他從背后一把拽回去的準(zhǔn)備。
但沒有。
握住門把手的莉莉婭有些猶豫地回頭。
發(fā)現(xiàn)西索還坐在床邊。
西索仍坐在那里,懶洋洋地,一手撐著下巴,紅發(fā)在白熾燈下,像是跳動的火焰,可是因為它的主人是西索,它是西索的頭發(fā),所以即便鮮艷也覺得陰冷。
西索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嘴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她身上,像是在欣賞什么好玩的玩具。
但不再思考了。
只是笑著看她。
莉莉婭盯著那張臉看了兩秒,只覺得他那副悠哉的模樣,不像是放過了她,倒更像是在心里醞釀什么惡劣至極的計劃。
但比起擔(dān)憂未來,她還是選擇打開門,跟他說了聲再見,也不管他有沒有聽見,便拉開門,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離開了。。
*
第二天莉莉婭還是照常上班。
手臂上繃帶沒有拆,看上去還挺嚴(yán)重的,但莉莉婭估計底下的傷口沒幾天就會愈合。
畢竟被玻璃碎片劃傷不是什么大傷,如果借此不去店里的話反而不太好。
況且,在這種情況下,呆在家里反而容易胡思亂想。
今天的她是早班,清晨七點(diǎn)的路上上班的人不少,但也不多,畢竟莉莉婭住的地方不是交通要道,但通勤還算方便。
一般來說,她走到公交車站只需要三四分鐘,可今天出了意外。
在去往公交站的必經(jīng)之路上,路過一個平時不起眼的窄巷口時,莉莉婭被迫停下了腳步。
巷子入口處反常地圍了好幾層人墻,阻斷了人行道,那些人盯著巷子里的東西嗡嗡議論著,隱約能聽見“報警”,“不要破壞現(xiàn)場”這樣的話。
其實(shí)莉莉婭并不是什么八卦的人,如非意外,如非不得不去,一般來說,她遇到什么熱鬧事不但不會湊上前去還會趕緊走開,但這次,直覺讓她一定要進(jìn)去看看。
于是她勉力擠進(jìn)人群,在人縫中艱難地移動,顧不上周圍人投來的目光和驚呼質(zhì)問往前沖,直到能看到巷子內(nèi)的景色后才停住動作,她踮起腳尖,視線越過幾個人的肩膀,看清了巷內(nèi)的景象——
巷子里是七零八落的尸體。
在這一瞬間,被人群阻隔的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才撲面而來。
巷子里的死者不止一個,尸體肢體都被隨意地切割,像樂高玩具塊一樣四散在地,深色的血液在粗糙的地面上行成一灘灘紅色的血泊。
但與肢體不同的是,他們的頭顱都被切了下來平放在地上。面朝著巷口的方向。
莉莉婭認(rèn)出這些頭都來自于昨天來甜品店鬧事的家伙。
眼睛看到的限制級景色和聞到的刺激性味道讓莉莉婭的胃里一陣翻攪。
但她的思維卻很理智。
……也許這就是報應(yīng)吧。
她想。
而此時,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地傳來,很快,從背后傳來了大聲的呵斥聲:
“讓開!警察!無關(guān)人員退后!”
警察來了。
趁著人群因警察的到來而騷動推搡,無意再看這樣惡心場景的莉莉婭轉(zhuǎn)身混入人群中,很快離開了。
*
托她平日提前出門的習(xí)慣所賜,莉莉婭并沒有遲到。
但上班沒多久后,甜品店里的電視上就緊急插播了這起駭人聽聞的兇殺案。
因為受害者的頭還在現(xiàn)場,所以新聞公布了受害者的照片,所有同事都認(rèn)出了這幾個死者是昨天來鬧事的家伙們,而后,店里炸開了鍋。
“我的天啊!就是昨天那幾個家伙!”
蘿絲指著電視上展出的照片捂著嘴驚呼。
瑪麗也嚇了一跳,但她在這里工作的時間比較久,這種事情也見過幾次,所以在短暫驚嚇后就冷靜了下來,說:“他們肯定是得罪誰了吧,不然怎么會這樣死掉?這種人死也活該。”
“但這也太巧了。說不定警察會來找我們……”
蘿絲沉吟著看向莉莉婭。
莉莉婭此時正站在收銀臺后清點(diǎn)零錢,她很敏銳地察覺到了她人投向自己的視線,看向蘿絲,說:“怎么了?就算警察來,也和我們沒關(guān)系。我們又沒法這樣殺人。”
“我當(dāng)然知道!”蘿絲說著,突然躥到莉莉婭身邊,用手肘戳戳她,壓低聲音,帶著試探和神秘兮兮的表情提醒她,“說不定是西索干的,就是為了給你出氣!你說會不會是這樣,莉莉婭?”
好想法。
但出氣是不可能的。
于是,莉莉婭嘆了口氣,將零錢分門別類重新放回收銀機(jī),一邊搖頭否定:“不是。”
她的態(tài)度太斬釘截鐵,以至于蘿絲完全無法接受,她瞪大眼睛看向她,問:“為什么?你好相信他啊莉莉婭!”
莉莉婭有點(diǎn)想吐槽她的關(guān)注點(diǎn),但最終,她只是看向瑪麗,說:“瑪麗知道。因為西索為了殺人合法要考獵人證,說明他還是挺在乎這些東西的。所以應(yīng)該不會違法殺人。而且他要是真的這么為我好,那家伙來鬧事的時候就該出現(xiàn)吧?”
瑪麗點(diǎn)頭。
“……這么說的話倒也是哎?”
蘿絲完全被說服了。
其實(shí)莉莉婭知道,她只是像人圖一時熱鬧一樣,對她和西索一時腦熱上頭而已。
而這時候,被牽扯進(jìn)她們對話的瑪麗看向莉莉婭,問:“莉莉婭,今天心情不太好?”
莉莉婭:“為什么這么說?”
瑪麗:“感覺?”
“看來瑪麗你也有不錯的直覺呢。”莉莉婭笑著調(diào)侃了她一句,然后說,“因為我在上班路上正巧看到了這幾個人的尸體。”
……
昨天西索給她帶來的惱怒已經(jīng)在今天早上看到那些人的尸體后消失殆盡了。
雖然他作弊了,但是他是個好人,幫她解決了難以解決的棘手事情,她感謝他,所以不會繼續(xù)生他的氣。
至于為什么心情不好……
因為莉莉婭覺得這件事應(yīng)該不會這么輕易地結(jié)束。
*
西索是第二天來的。
陽光透過甜品店的大玻璃窗,在木質(zhì)地板上投下碎金般的光斑,昨日那場命案的陰霾仿佛也被沖淡了些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奶油香氣和新鮮出爐的糕點(diǎn)味,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似的。
這時候店里兇殺案的討論沒有那么激烈了,畢竟本質(zhì)上和店里的大家關(guān)系不大,大多數(shù)人將它當(dāng)成茶余飯后的談資,很少有人會認(rèn)真猜測兇手是誰。蘿絲起初也曾有過懷疑,但聽過莉莉婭的解釋之后也放下了疑心。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莉莉婭還是讓西索去了樓上一個偏僻的座位。
然后,她才在同事們八卦的目光下托著蛋糕和飲品上了樓。
“在白天上班摸魚不好。所以只能聊五分鐘的。”
穿著綠色侍應(yīng)生背帶裙的金發(fā)少女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上,又將盤子里的東西一個個拿出放在桌上。
“嗯哼★~”西索的回應(yīng)帶著他慣有的慵懶上揚(yáng),視線饒有興致地追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
“莉莉婭覺得,” 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支在桌面上,指尖輕輕點(diǎn)著桌面, “這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嗎☆?”
“差不多吧。人死債消。”
莉莉婭聳了聳肩,視線落在剛放下的抹茶蛋糕上,翠綠的色澤在陰影中顯得有些深沉。她一直站在桌邊,沒有坐在西索對面。
因此,很難得的,高挑的紅發(fā)男人居然要微微揚(yáng)起下頜,仰起頭看她了。
他仰視的姿態(tài)本該削弱氣勢,但那道目光卻像實(shí)質(zhì)般纏繞上來,帶著審視和一絲玩味。不過他這樣的人無論站著坐著都極具壓迫感。
特別是他蓄意挑事的時候。
“這不是我想聽到的答案哦★?”
他的尾音雖然依舊上揚(yáng),可聲音卻低沉了一點(diǎn)。
是很明顯地威脅。
“……”
莉莉婭沉默了。
實(shí)際上她覺得這已經(jīng)差不多了。
但西索顯然要的是那一瞬間的她的最本質(zhì)的想法。
雖然她總說自己是普通人,但也要允許普通人有不善良的時刻。
所以,那一瞬間她最本質(zhì)的想法是——
“那么,一條人命值多少錢?”
“比他欠你的少哦★~”
莉莉婭:“那我虧了,這么讓他們死了太輕松了。但也沒辦法。這是你想要的答案么?”
西索盯著她,撇了一下嘴角,突然轉(zhuǎn)換了話題:“你還在生氣嗎,莉莉婭★?”
“沒有。其實(shí)我很感謝你。”
“嗯?為什么★?”
“當(dāng)然是因為你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啊……所以作弊的事情我不會再說什么了。”莉莉婭嘆了口氣,“因為你最近和我關(guān)系太好了,所以有同事懷疑到你身上了,當(dāng)然我覺得她們只是八卦而已,總之我?guī)湍阏谘谶^去了,我覺得警察也不會查到你頭上的。”
“如果查到了呢☆?”
“……”
莉莉婭有點(diǎn)想說你都有那樣精巧的變牌技術(shù)了,難道連一點(diǎn)逃脫法律制裁的手段也沒有么?而且天空競技場的選手死亡率也不低,經(jīng)常有人因為打擂臺輸了就私底下報復(fù)贏家,警察很容易就會把這種事件定義為仇殺,根本不會細(xì)查。
但她覺得他要的肯定不是這種答案。
于是她說:“如果實(shí)在瞞不過去,你就說是我殺的。”
她說著,拿起放在餐盤旁的鐵質(zhì)蛋糕叉,虛虛做出一個投擲的動作:“就當(dāng)我也有那樣的能力……可以嗎?警察知道這種東西的存在嗎?他們能檢驗嗎?”
西索盯著她。
莉莉婭在他的目光下突然心虛起來了。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似乎太孩子氣了,于是心虛地咳嗽一聲,把餐叉重新擺回了餐盤旁,還特意把裝有蛋糕的瓷盤往西索面前推了推。
是抹茶蛋糕,他上次更青睞這個口味。
然而她的手還未來得及完全收回,就又一次被覆蓋住了。
西索的手比她的大得多,手指上帶著薄繭,瞬間包裹了她的手。
力氣并不大。沒像以前似的捏擠兩下。
然而他卻什么話也不說,就用那樣古怪的目光看著她。
莉莉婭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下意識嘗試抽出手,失敗了。
她深吸一口氣,說:“……你還要干什么?還有那個我欠你的要求,你想好了嗎?”
“要求★?”
西索重復(fù)了一遍她的話。
“對啊,要求。你提完要求我們就兩不相欠了。”
莉莉婭歪了歪頭。
本來她做好西索敷衍了事繼續(xù)拖延的打算,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我還沒有對你失去興趣哦★。”
他看著她,提醒她。
“什么意思?”
她其實(shí)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即便這個要求提出了,她完成了,只要西索不愿意,她仍然不能和他‘兩不相欠’。
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如果他說出什么很討厭的話,她或許會生氣,應(yīng)該會生氣的。
但西索沒回答,而是換了個話題,重新回到了‘要求’之上。
“嗯~這樣吧,這樣吧,其實(shí)我本來已經(jīng)有些無聊了。但剛剛,莉莉婭,我想到一個更好玩的游戲★。”
握住她手的男人饒有興致地盯著她,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他單手撐著下巴,另一只手卻牢牢攥著莉莉婭的手,捏捏她柔軟的手,指腹帶著一種研究般的興趣,從掌心摩挲到手指,又用他的指尖在她手掌心緩慢而刻意地打圈,一副完全沉浸在某種突發(fā)奇想中興奮起來的樣子。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和你——交往☆。”
他說到最后幾個字時,語氣突然輕快,像在開玩笑似的,可與此同時,他又收回握著莉莉婭的手,伸出兩只食指勾在一起,而后很快松開,笑著說:“這就是我的要求哦,莉莉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