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頭灘也被兩岸百姓稱之為罵娘灘。
之所以得了這么個渾名,蓋因?yàn)檫@地兒是這一百八十里馮河上最兇險(xiǎn)的一個急灘。
灘上礁石遍布,水流湍急,暗流洶涌,也是馮乘縣有名的險(xiǎn)地,千百年來,翻船無數(shù),死人無數(shù)。
有諺云:罵娘灘,罵娘灘。十船過灘七船翻,篙子戳穿龍王殿,罵聲震得山拐彎。
由此可見,這地方到底有多兇險(xiǎn)。
因此,沿河兩岸的百姓,除了放大排的,若非迫不得已,輕易不往那走。
這次也是沒辦法了才走的罵娘灘,沒想到就出事了。
河邊長大的青壯,甚至姑娘婦人都會水。
可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和外村嫁來的媳婦及年紀(jì)小的孩子可都遭了殃。
翻船的時候,江暖正好采山下來,在罵娘灘下的河邊清洗剛挖到的藥材。
見此情形,連忙撐著自己的竹筏去河里撈人。
十三歲的小姑娘,哪怕平日里再是能干,體力也有限。
一連從河里拉上來一大兩小母子三人和一位老人后,在救第五個人的時候不幸被對方的大體重給拉下水去。
盡管她會水,但此時已經(jīng)力竭,水流又急,一個浪頭打來就將她拍進(jìn)水里沖走了。
等村里的青壯們在下游的斷排處找到她時,已經(jīng)是一個時辰以后了。
她被一根單獨(dú)橫在水里的杉木攔腰掛著,早沒了聲息。
倒是先前不慎將她拉下水的那個胖婦人,反倒被人救了起來,除了受了點(diǎn)驚嚇外,毫發(fā)無傷。
江暖的“尸體”被抬回江家村,停在了村邊的曬谷場上,現(xiàn)場的人看了莫不哭聲一片。
尤其是將她拉下水的胖嬸,一邊嚎啕大哭一邊狂扇自己耳光:“我真是該死啊,長了這么身肥肉,害人害己。
如果不是我,暖丫頭也不會死了.......”
江暖的弟弟江彥聞訊從縣城的學(xué)堂里趕回來。
看到相依為命的姐姐此刻變成了一具濕漉漉的“尸體”,當(dāng)即哭得暈死過去。
江暖死了,江家卻窮到連一副棺材錢都拿不出來。
江家姐弟的爹,江云溪江秀才去世前曾纏綿病榻多年。
為了給他治病,家里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包括田地和一座五間的青磚瓦房在內(nèi),能賣的都賣了個干凈。
甚至還欠下了不少外債,結(jié)果還是沒能留住人。
自父親去逝,江暖小小年紀(jì)就去采山掙錢還債養(yǎng)家,后來還供弟弟江彥上學(xué),至今已三年有余。
如今,姐弟倆暫住的地方,還是以每年二百文的價(jià)格同村里租下來的一座簡陋的茅草屋。
于是江家族長就發(fā)了話:“老秀才(江暖爺爺)和江秀才夫妻在時,我們族里人沒少受他們的恩惠。
就是你們這些后生,也有不少跟著兩位秀才學(xué)過字的,人家可沒收過你們一文錢。
如今江暖又是因?yàn)榫任覀冏謇锶瞬艣]的,大家可不能喪了良心拍屁股不管啊!
不管怎么說,先把暖丫頭的后事給辦了,讓她入土為安才是上策。”
一個漢子紅著眼眶說:“族長,這是應(yīng)該的!我們該出錢出錢,該出力出力,您老發(fā)話吧!”
漢子的話,得到所有人的附和,尤其是被江暖救下親人的那幾戶人家。
胖嬸的公爹,讓人抬來了他為自己準(zhǔn)備的壽材,另外現(xiàn)給了兩吊大錢。
老爺子抹著淚道:“暖丫頭是為了救我家的人才死的,她才這么小,我們心里有愧啊!”
江五叔請來了自己做地理先生的岳父,要為江暖擇一處風(fēng)水寶地:“暖丫頭是個好人,咱們得讓她到了地下住得舒服點(diǎn)。”
被救上來的母子三人,是江七拐子家的。
江七拐子拉著江彥說:“暖暖救了我的婆娘崽女,按道理倆孩子應(yīng)該給她磕頭戴孝的。
可他們落了水染了風(fēng)寒,這會雙雙病著,實(shí)在過不來。
不管怎么說,這奶崽,從今往后就歸我們家管了。但凡有我們一口吃的,絕不會餓著他半餐。”
另外被救的那個老婦人九太婆,則連夜翻出壓箱底的陪嫁料子,給江暖做了一身新衣服換上。
老太太帶著兒媳婦一邊哭,一邊給江暖擦身換衣服:“我們暖暖長得這樣好。
如今去了地下見父母,總不能蓬頭垢面的,得體體面面走。”
江暖平日里玩的好的小姐妹們,也都哭著送上諸如自己親手繡的帕子、荷包什么的。
其他的人家,也都是有錢出錢,有力的出力,很快就湊了三兩多銀子出來。
有了這筆大錢,足夠給江暖“風(fēng)光大葬”。
于是族長和族老們作主,一筆用作這幾天的席面。
再分出一筆去附近的道觀,請兩位黃冠來給江暖做場“超渡”法事。
兩位黃冠聽說江暖是因?yàn)榫热硕溃苁歉袆樱肋@位主兒是有大功德之人,于是只肯取法金大錢一枚。
江暖的事情傳開來,十里八鄉(xiāng)莫不感嘆惋惜。
就連城里的縣太爺聽說江暖的事跡后,也感嘆其善舉特地派人來送了一筆吊唁的喪儀。
停靈三日,到了出殯這天,全村都來了。
上了年紀(jì)走不動路的老人們便送她到村口,但凡走得動的,全都跟著棺材上了山。
就當(dāng)大家悲傷無以復(fù)加的時候,一道驚雷劈過,送來一只會拔棺材釘?shù)男~F,她居然活過來了。
當(dāng)真是蒼天有眼。
江暖活過來了,江家村的大小口子們立即笑逐顏開。
在醫(yī)館喝了水吃了粥,江暖的臉色雖依舊蒼白,但總算不是那種死白了。
大夫又給開了兩副調(diào)理身體的藥,就讓回家好好養(yǎng)著。
沒人知道死而復(fù)生,江暖的腦子里多了許多陌生又熟悉的記憶。
或者干脆說,那就是她上一世的記憶。
上一世,她生活在華國,一個科技遠(yuǎn)超現(xiàn)在的世界。
她從農(nóng)村孤兒到后來國際都市的白骨精,再到后來她厭倦了城市生活,選擇辭職回到出生的地方。
江暖用多年攢下的積蓄,翻修了家里的老房子,蓋了座休閑農(nóng)莊式的民宿。
然而就在房子裝修好沒幾天,她進(jìn)城采購物資途中。
為了躲避一頭突然出現(xiàn)在馬路中央的什么巨型動物猛打方向盤,至使車子失控,翻下二十多米高的路基下,當(dāng)場死亡。
現(xiàn)在世界的一場溺水假死,讓她想起了前世,卻唯獨(dú)記不起死后投胎到這個世界,嬰幼兒階段的事情,真是稀奇!
江暖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起碼,讓她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這個世界的原生家庭丟棄也好啊。
養(yǎng)父江秀才臨終前一天親口告訴她,甚至讓她嘗試著拿著信物去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對于江暖來說,她這一世自打有記憶以來,照顧她愛護(hù)她的就是江家人,江家人就是她的親人。
其他人找不找的并不重要。
再說了,那所謂的信物不過是個普通的破澡盆子而已。
現(xiàn)在,她最重要的任務(wù)主是撫養(yǎng)弟弟江彥長大,送他讀書。
不過,話說回來,她脖頸間拱著的這只白色的小獸究竟是個什么品種的?
長得貓不像貓狗不像狗的,還有長長的驄毛以及像鹿一樣分叉的角。
偏偏力氣奇大無比,這是變異了?
冷不叮的一個暴跳如雷聲音闖進(jìn)她的腦海里:“你才變異了,你全家都變異了。
老子是神獸白澤,白澤,你個凡人真是沒見識!”
江暖嚇了一跳,差點(diǎn)驚叫出聲,好險(xiǎn)克制住了。
看著近在咫尺的毛團(tuán)子,她努力控制住微微顫抖的身體。
好半天方才抬起一只手指,輕輕地戳了戳它的肥屁股。
在腦海里小心的試探著問:“剛剛就是你這小東西在跟我說話?”
“我才不是東西,不對,我是東西——也不對。”
小獸憤憤的朝她齜了齜牙:“差點(diǎn)讓你帶溝里去了,不是我還有別的獸能同你說話嗎?
還有,請稱呼我為神獸白澤大人。如果不是本大人,你這會兒已經(jīng)死翹翹了。”
江暖盯著它半晌,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雖然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能不能別吹牛。
傳說中的神獸撇開是否好看不提,起碼個頂個的大只。
就你這巴掌大的體型,說是神獸養(yǎng)的小寵物還差不多!”
白澤立即炸毛:“你看不起誰呢?本神獸上知天文下曉地理,能通曉鬼神之事。
和得到本神獸的青睞,是你十輩子修來的福份,別不知好歹!”
說罷,狠狠的一口咬在了江暖的肩膀上,疼得她直抽抽。
江暖好歹還記得這小東西是她的救命恩人,這才忍住沒一巴掌將它拍飛。
只在腦子里斥責(zé)它:“別太過份啊,你可是獸。
萬一你身上帶了狂犬病毒什么的,那我還不如現(xiàn)在就去死呢,起碼死狀會好看點(diǎn)!”
小獸更惱了,又是狠狠的一口:“你才有狂犬病毒,你全家都有狂犬病毒,我是在同你契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