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暖聞言眸子里閃過一抹寒意,正要出言阻止。
便見前頭的屏風后突然大步走出來一個頗為眼熟的圓臉兒的小姑娘。
江暖記得,當初在皇家的跑馬場里見過她,很討喜的一個小姑娘,好像姓呂。
小姑娘怒氣沖沖的對著那干瘦男子便罵:“究竟是哪里來的下作東西。
這碧霞湖邊的清雅地方也是你們可以胡鬧的!
要聽艷曲兒,只管上樓子里去,莫要禍害好人家的姑娘。”
那干瘦男子不想,這里竟然有人敢罵他,很是愣了一愣。
反應過來后立即回罵道:“原來是你這臭丫頭,又想管小爺的閑事。
識相的趕緊給老子滾開,惹火了老子,老子連你一塊兒睡了,再納作小妾。”
小姑娘氣得臉色通紅,大概是沒想到這世上還有這種混不吝的。
她的兩個小丫鬟和貼身嬤嬤連忙趕上前來勸阻她:“小姐,莫要與這種混不吝的人起沖突。
咱們快走吧!”
那賣唱姑娘的父親也勸小姑娘快走,莫要為了他們父女惹上這樣混世魔王,他們承受不起。
那干瘦男正得意間,突然聽到一個霸氣的男聲在身后響起:“想聽十八摸,本將軍給你唱一個如何?”
那干瘦男乍聽到這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便看到時長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腿瞬間就軟了,結結巴巴道:“時、時將軍。”
再看到他旁邊的容顏嬌美的孕婦時,腿更抖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宸、宸曦殿下!”
江暖一手撐著腰,一手扶著肚子,皮笑肉不笑的盯著那干瘦男子。
“你無恥的言論,嚇到了本公主腹中的孩子,你說該怎么辦?”
那干瘦男子跪在地上渾身抖如篩糠,隨后猛扇自己耳光:“是我該死,是我的嘴賤。
我再也不敢了,還請殿下看著我們是親戚的份上暫且饒過我這一回。”
江暖腦子有些不太能轉得過來:“親戚?我怎么不記得我李氏皇族有你這么個親戚?”
干瘦男子尷尬的看著她,朱嬤嬤附在她耳朵邊解釋:“這人是已故大長公主的次孫,叫史建業。
他的親兄長前些年因為縱馬踩踏青苗,罪責嚴重讓呂喻呂大人依律給砍了。
這是呂大人親兄長的女兒,父親也是進士出身,在外任五品同知,據說為官也很是清正。
所以,史家和呂家算是仇家。”
江暖覺得朱嬤嬤簡就是京城行走的人際關系百科大全。
隨便拿出來一個什么人,她都能把這人祖宗十八代的關系譜給摳出來。
“難怪!”這小姑娘這么剛,身上多半是帶著點呂家的基因在的。
江暖笑不達眼底:“你這樣的親戚我們皇家消受不起。
回去后我就跟父皇說說,你們這一支的恩蔭俸祿就此停了吧。
勉得把你們養的太好,養出一幫只會作奸犯科欺壓百姓的駐蟲。
本宮也是奇了怪了,你史家都被砍了一個兒子了,怎么還不作記性?
還敢出來犯事?怎么著,非得把一家子都送下去才甘心?”
江暖這話兒可以說是極不客氣了。
史建業臉都白了,連連磕頭求饒。
江暖實在不想與這樣的渣滓多說什么,直接讓人拖了丟進了門口的碧霞湖里。
“嘴太臟了,給他好好洗洗。看著點別讓他淹死就成!”
此時,與史建業同桌的兩個猥瑣男,也早嚇得伏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連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江暖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臟東西一般:“查查都是哪家的,讓家屬帶銀子來本宮這兒領人。”
說罷,在時長空的攙扶下,隨意找了個座位坐下,喚了掌柜過來點了茶水點心。
茶樓里的一眾人等這才如初夢醒,紛紛想要上前見禮。
江暖揮了揮手阻止了:“無須見禮,你們隨意就好,不必管我。”
說罷沖圓臉兒小姑娘招了招手。
小姑娘歡喜的跑了過來見禮:“參見公主殿下。”
江暖虛扶了她一把,笑著說:“無須多禮,坐吧。我聽說你是呂喻的侄女。
我與你叔父也算是至交,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臣女呂青青。”
“青青,可真是個好名字,可愿坐下陪我飲杯茶?”
“多謝殿下恩賜!”這小姑娘也大方,說著就在江暖的下首坐了下來。
與此同時,那對兒唱曲的小姑娘也攙扶著父親艱難的走過來同江暖磕頭見禮。
“草民參見公主殿下見過時將軍,多謝殿下將軍相救。多謝這位小姐仗義直言。”
溫和抬手讓他們起來,微笑著問他們:“輕巧的童謠小調可會?”
那小姑娘點了點頭:“會的!”
“那便撿兩首悅耳的唱來。
不過,事先說好了,唱的好了我也不賞,就當是我們為你們父女解圍的報酬如何?”
江暖的溫言細語,極大的緩和了那對兒父女緊張害怕的情緒,感激涕零。
“不敢要賞,這是草民的福份。”
說罷顫顫巍巍的起身,重新坐回到臺上撥弦調音,小姑娘唱起了一首十分輕快好聽的童謠。
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聲音清脆婉轉的像百靈鳥兒,動聽極了。
一曲唱完,江暖給予了熱烈的掌聲。
唱過兩曲,便有茶樓的伙計送上兩盞茶去,讓父女兩個潤潤喉嚨,順便休息一下。
此時,樓下傳來匆匆的腳步聲,不一會兒便有幾個人滿頭大汗的跑上樓來了。
仔細一看,衣衫都濕透了,也不知是熱的還是嚇的,估計兩者都有。
仔細一看,還都是些朝堂上的熟面孔。
朱嬤嬤說,這兩人都是這兩家不成器的庶子。
為首的兩人見了江暖和時長空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連連請罪。
“微臣管束不力,讓這孽障驚擾了殿下,罪該萬死!”
江暖輕拂茶盞蓋子,吹了吹盞里特制的花茶,盯著兩人看了半晌。
“都說修身齊家治國。
兩位大人也別光顧著忙朝事,這家里的孩子也當抽時間管束管事才是。
養不教父之過,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兩人連連稱是,冷汗珠子砸在地板上,濕了一小片。
江暖知道這兩人在公務上還算勤勉,也并未多加為難,訓了他們幾句后便讓他起來了。
“銀子帶來了嗎?”
“帶、帶來了!”
江暖點了點頭,放下茶盞:“一人交一百兩,帶著走人吧。記住,回去后好好管管。”
并且十分好心的建議他們:“本公主從前在鄉下。
這鄉下人家管教不聽話的熊孩子,多半兒是拿鞭子抽。
沾了鹽水或是辣椒水的鞭子,亦或是帶著倒刺的藤條抽一次就長了記性。
不行就照三餐抽,多抽兩次就好了。
真的,別不信,這法子特別管用,兩位大人不妨試試。
你們也別心疼孩子,那句怎么說來著,自己管教總比別人幫你們管教的好,二位覺得如何呢?”
兩個官員連連點頭:“殿下教訓的是。回去后,微臣定當嚴加管教!”
江暖放下茶盞:“如此甚好,二位大人請吧!”
這兩家如蒙大赦,連忙放下銀子,讓下人押著自家那不成器的庶子狼狽而逃。
江暖讓人將桌上整張的銀票,全部換成了十兩一張的小額銀票還有散碎銀子。
再次沖那對兒賣唱的父女招了招手。
“我聽你們的口音像是渡州一帶的?為何流落此!”
那父親哽咽了聲音:“回殿下,我們正是渡州人。
前些年家鄉遭了災,我們原本是跟著鄉親往南逃的。
逃難的路上遭了匪寇搶劫,孩子娘沒了,我也被他們傷了腿,
僥幸活下來,卻是殘了腿,也被大隊伍落下來。
后來輾轉帶著女兒逃到了京城。
我娘子是樂戶出身,我女兒隨她娘也得了副好嗓子,打那以后我們父女一直以賣唱為生。
我們本想回鄉的,可一來沒有盤纏,二來路途遙遠,
我們父女一個殘一個小,貿然上路只怕又是一個死字。”
江暖點了點頭,溫和勸慰:“可賣唱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女孩兒一天天大了,花兒一樣,難免會招來些惡心的蒼蠅。”
說罷,將桌上換好的銀錢全部推到他們面前:“這些銀子是我替你們要的精神賠償金。
你們且拿著買著在京郊找個地方落腳,買上幾畝田地租出去,再養些雞鴨也能過活兒。
我家莊子里的佃戶便是住在那一片,你們要是愿意,我便差個人幫你們引個路,打聽打聽。”
那父女倆個聞言喜極而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草民愿意,磕謝公主殿下,謝謝......”
說著竟是喜極而泣。
江暖讓人帶著那對兒父女下去了。
呂青青感動的看著這一切:“他們父女能遇到殿下,真是他們的福氣。”
江暖笑看著呂青青:“他們能遇到你也是他們的福氣!”
小姑娘笑的十分燦爛:“臣女的表姐總說我愛管閑事,讓我收斂些免得得罪人。
可臣女就是看不慣這些欺壓的人的事情,太遭人恨了。
我最喜歡就是看《洗冤錄》,還喜歡看我大伯審案子。
本朝的律法典籍,我能倒背如流。
我大伯說,可惜我是個女孩兒,如果我是男孩兒就好了。
就可以去參加科舉考試,當官,像我大伯一樣專門為民申冤。”
呂青青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像是盛滿了星星。
江暖看著她,眸光閃了閃了:“你怎知女孩兒不能當官呢?我不就在朝中做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