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你見我開過玩笑嗎?”霍郁成道。
霍知岸終于再也笑不出來。
他沉默許久,忽然站起來,低沉啞聲道:“哥,她是我未婚妻!”
“她不會永遠是。”霍郁成交疊雙腿,鎮定地倚靠在椅子后背上,“還是說......”
他微抬頭,凝視著霍知岸,眸底暗涌著分不明的情緒:“你對她,有其他想法?”
霍知岸一怔。
他掩落眼皮,僵坐回位置,目光空洞地望著茶幾上一株綠植,薄唇緊抿,最終沒發聲。
“很好。”霍郁成并不拆穿他。
那股熟悉的郁悶和酸痛再次堵在胸膛,霍知岸一時難以呼吸。
霍郁成盯著他,舉手投足穩如泰山:
“我知道爺爺讓你們再維持一年的婚約,對你們兩個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他放下茶盞,淡淡搖頭:“在他面前,表面功夫可以做,那紙合同,就沒必要再續了。”
霍知岸眼皮猛地闔了闔,臉上血色褪盡。
他氣壓極低:“哥,你什么意思?”
霍郁成拿起手畔兩份文件,順手擱到他面前:
“你們的退婚合同,沒有什么法律效應,能絆住她的,無非是那套800萬的房子。合同我幫你重新擬了一份,你跟她走正常的退婚流程,盡快完成房子過戶手續。”
“只不過,考慮到爺爺感受,對外、對他,你們可以暫時不公布。”
霍知岸沉默地盯著那份新的解約合同,肩背如壓了座沉重的大山,重得他喘息不能。
他垂著頭,神思放空,身上披了厚重的陰郁和疲倦,手肘搭在膝蓋上,遲遲沒有去拿。
“要做霍氏長孫媳,她自己知道嗎?”
“她答應了?爺爺會答應嗎?”
“外界會怎么看你們,怎么看我們霍家?”
他聲音低得不能再低,連續質問。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霍郁成聲線平穩無波。
手肘搭在扶手上,不疾不徐:“包括你和小洛的事。”
他目光沉靜如淵:“你要真心想和她在一起,我可以幫你解決。”
霍知岸一愣。體內的血液仿佛倒流,最終凝結成冰。
“我們畢竟是兄弟,合作共贏。”
合作共贏......霍知岸苦澀地笑了笑,笑不達眼底。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現在倒不在意背不背德,愿意幫自己和小洛了......
可讓他讓出莊淺喜,讓出自己的未婚妻......算什么合作共贏?
一股前所未有的自嘲和羞辱感充斥著他胸腔,手指緊緊掐著掌心:
“哥,我要說,我不同意呢?”他斂著眸,肩背僵直。
霍郁成眸色漸深,折射出強勢的芒色,目不斜視地看著他。
室內死寂了片刻,他緩緩吐出幾個字:“小洛在劇院那份工作,要轉正了吧?”
霍知岸身形一僵。
霍郁成道:“我記得,在舞臺上表演,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
霍知岸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盯著面前,自己的長兄。
“哥,這件事,跟小洛有什么關系?”
“你覺得呢?”霍郁成氣定神閑地抿了口茶,反問他。
霍知岸心中五味雜陳。酸惱、落敗和悶痛化作冰冷的利劍,一根根刺進他心口。
他幾欲窒息,再也坐不住,起身踱到茶室窗口,大口呼吸。
“這兩份合同,由你帶去給她簽字,就說是你擬的,不用提及我。”霍郁成整衣站起來,望了他背影一眼。
“我希望你們在小洛轉正之前,把它簽掉。”
霍知岸佇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霍郁成保持著一個長兄的威嚴和妥帖,看了眼腕表:“時間不早了,去吃飯吧。既然來了,順便見見二表伯。”
話畢,他先行開門出去了。
*
窗外陽光越過竹林投射進霍知岸黑眸中,泛起濃郁的芒色。
季叔在門口等了十分鐘,最后禮貌地敲敲門,走進來:
“知岸少爺,少爺叫您去包廂吃飯。”
霍知岸背影對著他:“她人呢?”
季叔愣了愣,反應過來他問的是誰,于是道:“淺喜小姐在樓上房間休息呢。”
他笑道:“昨天少爺帶她去祭祖了,今天上午帶著她又是爬山,又是拜訪幾個刺繡傳承人,可能走累了。”
“下午我們還要去采茶制茶,您既然來了,也可以跟我們一起去體驗下。”
霍知岸的身形越來越僵。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隨著跳動牽引著一陣陣鈍痛。
他長久凝滯著,須臾轉過身來。
季叔注意到他臉色陰沉,眸眼泛了紅,關心問:“知岸少爺,您不舒服嗎?”
霍知岸一聲不吭。
*
從茶室出去時,正巧注意到從樓上下來的莊淺喜。
后者沒看到他,跟著旅館大堂經理去了包間。
霍知岸走在她后面三四米的距離,一步步跟著她,望著她的背影。
包廂門打開,里面的說笑聲傳來。
淺喜跟著霍郁成,和當地的幾個領導和手工大師一一打招呼。
霍知岸腳步突然頓住,透過未合上的門安靜看她。
她站在霍郁成旁邊,看起來從容大方,笑容婉約而清雅。
季叔也停住腳步,疑惑看他:“知岸少爺,你怎么了?”
“季叔,我醫院臨時有事,回煙錦了。”
霍知岸聲音很輕,眼底一片灰敗空洞:“你跟我哥說一聲。”
季叔說:“您剛到就要走嗎?這邊開車回去可要很久。”
“沒事。”
“不跟淺喜小姐打個招呼嗎?”
霍知岸目光從莊淺喜身上收回,搖搖頭,神色黯淡:“別跟她說,我來過這里。”
“好的。”季叔沒有再多勸,退后半步朝他欠身送別:“那您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