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淺喜躺在床上,心臟飛速地跳了一個晚上。
腦海里都是霍郁成抵在自己鼻梁上的那張臉,貼在自己后腰上掌心的溫度,以及......唇齒間......
令人臉紅心跳的觸感和氣息。
她不斷提醒自己,他是喝醉了。
兩人昨晚都醉意闌珊,說了什么做了什么不經(jīng)大腦。
可是,他晃在夜燈雨霧里的眸光中,倒映的是自己的影子。
嘴里嘆氣喃喃,喚的也是自己的名字。
她陷入復(fù)雜的情緒里。
夾雜著微妙的驚喜,更多是巨大的慌亂,成夜合不了眼。
第二天,天未明起了個大早。
她在窗戶站了會兒,深呼吸一口氣,清晨的雨氣夾雜著綠葉和泥土的芬芳,稍微讓她安寧下來。
她越過門口的香樟樹,朝霍氏大廈眺望。
今天休息日,工作室不開門。
霍郁成也不來上班,早上不會過來喝茶了。
她理不清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她想要見他,又祈禱不要再見到他。
正亂神間,眼神從對面大廈收回,落在院外西庭長街上。
那里不知何時停了輛黑色的轎車。
熟悉的奧迪。
淺喜眸色怔了怔。
復(fù)雜的心情瞬間被另一種冷靜取代。
*
霍知岸坐在駕駛座上,目光空洞地望著車前彌漫了薄薄晨霧的街道。
昨夜大雨,地上水流未干,鋪了一層被風卷刮下來的樹枝和落葉。
幾縷櫻樹枝被風壓著,一陣陣刮敲在他車頂。
郁成哥的那臺幻影昨天就在這個位置,和他擦肩而過。
他不是沒有看到,莊淺喜坐在車里。
爺爺讓郁成哥照顧她,提攜她。
有機會和他相處,她應(yīng)該很開心。
畢竟霍郁成才是她所謂的那個......哥哥降下的天命。
而他算什么......
霍知岸整夜沒睡好。
他心中焦躁不安,額頭兩側(cè)神經(jīng)不斷抽搐。
一大早出門,車在西庭大道轉(zhuǎn)了幾圈,最后又停在相同的位置。
他拿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眼鏡再戴起來時,在街對面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莊淺喜簡單扎了個低馬尾,穿了件早春的拉鏈衛(wèi)衣,淡粉色裙子。
她從院子里出來,經(jīng)過對面,沒有留意到自己。
隔了大概四十多分鐘,她手里提著剛從超市買回來的菜和早餐回來。
站在院子門口按指紋鎖,背對著自己。
寬松的衛(wèi)衣闊在腰際,空蕩蕩的,難掩她單薄的身型。
上次那張照片里,她的臉頰甚至還有嬰兒肥。
那時候她很健康,真如醫(yī)院里自己同事說的那樣,動人的漂亮。
看向自己時,那雙眼睛尤其地靈動。
倘若沒有朵朵那個誤會,倘若他們正常交往,正常相愛,三年的時光,他們或許會排除萬難,現(xiàn)在是一對正常的......夫妻。
可現(xiàn)在......
霍知岸隱約有些喘不上氣。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微微一緊,打量她蒼白的后脖頸,瘦骨嶙峋的腳踝和手腕。
她站在冷風和薄霧里,仿佛一吹就倒的素描畫。
莊淺喜從什么時候開始暴瘦的呢?
霍知岸出神地想,大概是從自己聽信了霍朵朵張口就來的謊言,斷崖似地開始冷落她、憎惡她的時候。
臉部肌肉酸澀地抽了抽。
這就是莊淺喜,為了套房子,能無聲無息地在自己冷暴力中,度過那么漫長的一段歲月。
霍知岸收回眼,虛虛地落在方向盤上。
爺爺上次和她談完后,把自己單獨叫回了茶室。
小洛父親當年牽扯的是一樁震驚全國的醫(yī)學(xué)器G倒賣案,涉嫌流通的資金高達十幾個億。
“因為你父親爛好心,領(lǐng)她回來供她吃穿,養(yǎng)她長大,已經(jīng)很對得起她了。”
“可這丫頭,不講究報恩,反勾引了你,野心大到要上天!!”
爺爺?shù)墓照惹玫玫匕迮榕轫懀瑓柹溃骸拔腋嬖V你,就憑她家這種污點背景,一輩子別想進我霍家的門,你自己也好自為之。”
他給了自己唯一一個選擇。
用一年時間,把莊淺喜重新追回來,明年就結(jié)婚。
他正出神,思緒戛然而止。
眸光怔了怔,看見街對面靜靜望過來的莊淺喜。
兩人隔著寂靜的街道目光相撞,霍知岸渾身微微緊繃起來。
霍知岸猶豫幾秒,最后從車里下來。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長款大衣,穿過街道走過來,頭頂沾了幾片細小的香樟葉。
淺喜安靜瞧著他:“你找我?”
芳姐幾人跟他說,霍知岸上周來工作室找她。
從上午坐到下午,最后一言不發(fā)離開。
他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找她準是有事。
霍知岸別開眼,冷淡道:“我來找郁成哥,順便路過。”
今天周六,霍郁成不上班。他要去找霍郁成,應(yīng)該去他家,而不是來公司。
但她沒有深究,點了點頭。
她神態(tài)和善,無悲無喜,像對待尋常的客人那樣邀請他:
“要進去喝杯茶嗎?”
霍知岸瞧著她。
兩人經(jīng)過這么多事后,她還能心平氣和地邀自己進屋喝茶。
爺爺對自己提的要求,連她也被他蒙在鼓里。
她還天真的以為,只是單純地幫霍氏度過這段名譽危險期。
可是,霍知岸心中自嘲地笑了笑。
他曾經(jīng)那么冷落她,現(xiàn)在,她是那么好追回來的嗎?
他又憑什么要追一個把自己當替身的女人。
他心情復(fù)雜又別扭,最后搖頭淡道:“不必了。”
淺喜不勉強。
她轉(zhuǎn)身要自己進去,霍知岸突然低聲道:“你不去看看席嬸么?”
淺喜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沉思片刻:“等過段時間吧。”
霍知岸張了張嘴。
他想讓她搬回霧源別墅。
爺爺讓你再守約一年,既然答應(yīng)了爺爺,如今兩人分居,不免要落人口舌。
他在車里把這句話默默練習(xí)了好幾遍,說這話時,語氣還應(yīng)該要強硬冷淡點,嚇嚇她。
可此刻,見她一雙眸子溫水般地瞧著自己,話到嘴邊卻無論如何開不了口。
莊淺喜就是這種調(diào)性。
除了上次,自己提到她家人和逝去的哥哥,不小心刺激到她外。不管遇到什么情況,她似乎總生不起氣來。
她情緒起伏不大,溫溫順順。
即使是下了多么大的狂風暴雨,雨過天晴后又歸于平靜。
她很容易自我消化并釋懷。
兩人之前吵得那么嚴重,她轉(zhuǎn)念一番自省,現(xiàn)在看起來又不那么恨他了。
以前她這副樣子,總看得他窩火,輕易沖她冷眼惱怒起來。
如今她依舊這副看起來能接納萬物的調(diào)調(diào)。
一想到她還是自己的未婚妻,她看起來并沒有想象當中那么恨他。
霍知岸凍結(jié)在心中的一口悶氣,瞬間如沾了暖陽般,化作涓涓溪流融進春河里。
然而,當他目光淌過面前寬敞干凈的街道,落到對面那棟恢弘的大廈上時,驀地,一道酸澀和緊迫感油然而生。
他很少來這邊,也是最近幾次過來才發(fā)現(xiàn),莊淺喜的工作室離霍氏大廈竟然這么近。
近到過條馬路的距離。
那棟大廈里的男人,某種意義上來講,才是莊淺喜......的白月光。
他離她那么近,做了她兩年鄰居。
霍知岸想起霍郁成送她的那盆素心蘭。
不著痕跡地掩掉眼底黯然,明知故問:
“你這段時間,有見過郁成哥嗎?”
莊淺喜想起昨晚兩人......眸子闔動,側(cè)開臉沒回應(yīng)。
霍知岸見她不說話。
不說話,就是撒謊。
他心底愈發(fā)酸惱。
他掃了眼她身后的小洋樓:“你想要瀟景小區(qū)那套房產(chǎn),我可以給你。”
淺喜驚訝看他:“你不是要給左小洛嗎?”
霍知岸別過臉:“她房子多的是。”
莊淺喜沒說話了。
霍知岸道:“那套大平層環(huán)境好,空間也大,你搬過去住,不用成天住在這兒。”
“等過完戶,那套平層我會租出去,拿來收租。我暫時就住這里。”淺喜道。
收租收租,她一心只想賺錢。
是想賺錢,還是想時時刻刻待這里,時時刻刻親近對面大廈里的人......
霍知岸凝眉,語氣略有些急:“你天天住工作室,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