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幾次，出于禮貌，淺喜一般會坐在霍郁成對面作陪。

他不離開，她也不好站起來。

他看財經晨報，她就閱讀時尚雜志，了解市面上最新流行的衣服和包包款式。

偶爾看到雜志上的一些奢華的男士套裝，便把目光偷偷拋到他腿上的西裝褲、腳上的襪子和皮鞋上，琢磨著面料和手工。

有一兩次甚至還能對上品牌和款式。

芳姐是工作室幾個師傅里膽子最大的，她被推舉為八卦先鋒，負責“上前線”打探情報。

她端了兩盤小甜點上來，邊嘮叨天氣邊坐在兩人旁邊。

推了份蛋糕到淺喜面前，另一份給霍郁成：“霍總，這是我們剛出爐的蛋糕，淺喜很喜歡吃的，您也嘗嘗？”

“謝謝。”霍郁成紳士地婉拒了：“我不愛吃甜。”

芳姐笑道：“這蛋糕確實有點甜，一般女孩子喜歡的比較多點。您家里要是有女朋友的話，可以提一份回家給女朋友嘗嘗。”

莊淺喜本在看雜志，一聽這話，立即意識到她想要打聽什么。

她挺直了脊背，腳在桌底下碰了碰她。

芳姐卻不為所動，瞥了她一眼，繼續扭過頭，擠著笑容盯著霍郁成，看他反應。

然而霍郁成沒有任何過度的反應。

他端了茶杯淡定地抿了口，慢條斯理地問對面莊淺喜：“你喜歡吃？”

淺喜勉強扯了扯嘴角：“還行。”

霍郁成伸手把蛋糕推到了莊淺喜面前：“都給你吧。”

淺喜盯著面前的兩塊蛋糕：“......謝謝。”

芳姐見狀，笑道：“霍總真貼心。”

霍郁成：“.......”

淺喜闔了闔眼，一個頭兩個大。

她強裝鎮定，腳下的動作微急，抬起鞋尖到她小腿上碰了碰，咬牙催促：“芳姐，你手頭上不是還有事嗎？”

“我啊，我不急。”芳姐沖霍郁成道：“這蛋糕的配方是我們淺喜自己研究的，她手工方面有天份，不管是手藝還是廚藝......”

“除了天賦，她也努力，不管學什么，都下的是死功夫。”

淺喜桌下的腳已經從輕碰到推攆。

“我們淺喜還這么漂亮，可惜您家那個弟弟啊，四只眼也看不見她的好......”

霍郁成掀起眼皮，視線如鉤子般，不動聲色地凝鎖著莊淺喜，眼神意味不明。

淺喜尷尬得腳趾摳地。

自己的員工當著自己的面說這些話，跟自己授意的有什么兩樣？

眼看對面霍郁成盯著自己的眸光越來越不對勁，她腳背重重推了芳姐一下，清咳了聲：“芳姐！”

這下力道有點重，芳姐不知是不是被點醒了，見沒問出所以然來，嗐了聲，端了托盤起身走了。

見她走遠了，淺喜輕聲道歉：“霍總，芳姐就是這個性格，您別在意。”

霍郁成吹了吹茶：“她說的沒錯。”

淺喜：“......”

這五個字的定論，像是給芳姐剛才那番尷尬的夸贊蓋了個羞恥的紅章。

不過，話說完就過去了。

畢竟這紅章不是蓋在自己腦門上。

淺喜松了口氣，捏了勺子，準備咬一口蛋糕吃。

然而蛋糕還沒到嘴里，她臉色逐漸麻了。

因為她立即反應過來，剛剛自己用腳連推帶蹭的那雙腿，還在桌下。

淺喜從腳到頭皮，逐漸開始結冰。

被自己蹭、踹、推了那么多次，那雙穿了西裝褲和皮鞋的腿腳卻鎮定自若，一動不動。

淺喜再抬眸時，撞入了霍郁成那雙幽深的眼底，虛實不明，似笑非笑。

兩人目光交融，周圍空氣逐漸變得微妙。

霍郁成眸光不移，低聲泰然道：“襪子給我蹭掉了。”

淺喜的耳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緋紅，聲音如細蚊：“對不起。”

她緩緩收回腳，縮到自己椅下。

*

霍郁成來得次數實在頻繁，淺喜后來便沒有時間多陪。

每天給他泡好茶，坐他對面吃完燕窩，就上樓忙自己的事。

隔天早上，霍郁成少見地沒有來喝茶。

芳姐和依姐幾人上班進屋，沒發現迎客廳那抹身影，不免笑侃幾句。

“對面那位霍總，今天怎么不來喝茶了？”

“不會是茶喝膩了吧？”

“你懂什么，淺喜的茶哪能喝膩了？”

幾人心領神會地使眼色偷笑。

二樓辦公室，淺喜坐在位置上，抬頭探了眼霍郁成那扇窗戶。

正出神呢，樓下傳來幾道叫喚。

“外賣。”

淺喜往下望去，院門被敲開，一個穿黑色工作制服，掛著圍裙的配送員從門外探進頭來。

不一會兒，芳姐提了個熟悉的白色餐袋走進辦公室。

“淺喜，給你的。”淺喜看了眼那袋子。

那是霍郁成每天帶來的燕窩餐袋。

淺喜收到那外賣不出一分鐘，霍郁成消息便傳過來。

「我今明去美國出差，后天回來，燕窩每天記得吃。」

淺喜盯著那消息，一開始并未覺得哪里有問題，禮貌地回了個謝謝您。

芳姐問：“霍總發的消息嗎？”

淺喜嗯了聲。

“他今天沒來公司？”

“他說出差。”

“去哪里出差？”

“美國。”

“那什么時候回來啊？”芳姐的聲音都變了味，淺喜卻沒聽出來。

“后天。”她順嘴回答。

芳姐臉上瞬間就布上了趣笑，“怎么出差也跟你這么詳細匯報行程啊？”

她這么一調侃，淺喜才意識到霍郁成這話是哪里不對勁。

“這燕窩還照常送過來呢。”芳姐朝她擠眉弄眼。

淺喜有些發懵，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份燕窩。

“每天過來，變著花樣戴眼鏡，搭配各種西裝啊領帶啊什么的。”

淺喜迅速壓抑了隱隱騰升上來的幾分悸動，冷靜和緩道：

“芳姐，霍家最注重聲譽，這種玩笑不好開。落到外人耳里，不管是對霍氏集團，還是對我們工作室，都影響不好。”

芳姐察覺她認真態度，玩笑便也止了。

她應了聲就出去了。

淺喜坐在椅子上，盯著電腦屏幕，卻出了足足有一盞茶功夫的神。

她再次拉開抽屜，翻開霍郁成那張董事長工牌。

目光不可控地落到照片中那張臉上，心跳加倍。

最后她把工牌翻蓋住，抽屜合緊。

燕窩推到一旁。

眼不見為凈。

深呼吸一口氣，開始專注手頭工作。

*

霍郁成出差回來那天，淺喜剛好送一個客戶從小洋樓出來。

是一位陌生的客戶，年輕男性，一身運動套裝，停在香樟樹下的座駕是輛賓利。

那男孩一口一個莊姐姐，站在車旁與她熱情握手。

握手的時間超過一般禮儀范疇。

黑色幻影駛過，霍郁成隔著車窗玻璃多瞄了一眼兩人相握的手。

季叔便知道又得多調查一個人了。

果然，后排座位的男人收回眸，淡淡開口：“新客戶么？”

季叔忙回答：“應該是，我去調查一下。”

淺喜余光早注意到霍郁成那輛專車，送完客戶正要回小洋樓，手機傳來霍郁成的消息「過來我辦公室一趟？有東西給你。」

坐總裁專屬電梯太顯眼，淺喜跟著霍氏其他員工進了一臺普通電梯。

寬敞電梯里只有她和另外兩個女孩。

兩女員工剛遇見霍總出差回來，話題圍繞他展開，擠在一處悄聲八卦。

“霍總最近怎么天天戴眼鏡？”

“顧小姐喜歡唄，之前還夸他戴眼鏡帥氣。你看這段時間，那位顧小姐不是成天跟他一起忙項目嗎，這幾天出差也一起去的。”

淺喜站在電梯角落安靜聽著，沒有人注意到她。

電梯停在其中一層，兩個員工走了出去。

淺喜乘電梯向上，手指卷著工牌掛帶，睫羽掛了幾重薄霧。

*

江原帶著她敲開了總裁辦的門，霍郁成正在跟顧妍說話。

淺喜看見里面兩人，腳步一頓，立即禮貌地耷下眼。

兩人談話聲中斷，顧妍順著對面男人的視線望向門外。

眉頭一挑。

這不是住在小洋樓的那位......霍家孫媳么？

“霍總，莊小姐來了。”江原站在門口向里面請示。

“進來吧。”里面的男人淡然點頭。

江原伸手請淺喜進去，后者瞄了眼辦公室兩人，腳步卻遲疑了下。

“我在外面等吧。”她道。

江原看向霍郁成，后者點點頭。

門被重新合上。

顧妍笑道：“霍總，什么事這么急，出差一回來就找人見面呢？”

霍郁成漫不經心地翻著文件，“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