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二爺臉色詭異地頓了頓。
沈韻和淺喜同時望向旁邊的男人。
沈韻噗呲笑出聲,捏了桌面瓜子開始嗑起來。心道你倆半斤八兩,五十步笑百步。
老太爺養出你兩叔侄,不氣暈過去才怪了呢。
兩人電光火石,最終是霍二爺首先挪開眼。
霍郁成今晚的氣焰和以往任何時候都烈,散發著一股埋藏身體里多年的盛氣凌人和掌控欲。
霍二爺眼神不動聲色的瞥向他旁邊的莊淺喜,一張陰鷙的臉在縹緲煙霧里浮起笑容,對霍郁成搖頭道:
“小子太囂張,要遭反噬。”
霍郁成渾身帶著肅殺氣質,黑眸低垂,毫不在意地睥瞧著他。
*
莊淺喜從今天下午到現在,情緒依舊沒緩過來。
面前坐著綁架自己的霍二爺,房間里躺著要謀殺自己的霍爺爺,宴會上無數各懷心思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打量……
她仿佛被卷入一場巨大的旋渦,剛才那只將她按入水里的手,力道還停在她后脖頸。
而她浸困在水中,依舊難以呼吸。
對面的沈韻突然開口,問她:“淺喜,你這根項鏈重不重呀?戴著難受伐?郁成送的東西可不好戴。”
淺喜腦袋暈眩,聽到沈韻的話,如被點悟。
摸了摸脖子上冰涼的鎖扣寶石鏈,才明白過來剛才脖子上那隱隱約約的壓迫力道來自哪里。
沈韻看熱鬧般:“你知道老太爺為什么氣暈過去吧,當時他看到你這條項鏈,臉都綠了。”
淺喜疑惑地蹙眉。
霍郁成撫摸她手背的指腹一頓,抬起眼,幽深的瞳孔散出精光,警告般射向沈韻。
沈韻被他看得起了一陣冷汗,身子扭向一邊,繼續嗑瓜子。
“淺喜?”霍郁成握著她手,側眸看她:“不舒服嗎?”
“沒事。”淺喜搖搖頭,回握住他的手。
“我讓季叔帶你先出去,你在車上等我,待會我們一起回家。”霍郁成柔聲安撫她。
淺喜想了想,點頭。
季叔負手站在身后,謙恭地引她:“淺喜小姐,跟我走吧。”
*
門被從里面打開,霍聽竹和霍知岸從里面走出來。
林閔茵見狀,立即迎上去:“知岸,你爺爺怎么樣了?”
霍知岸安慰她:“媽,爺爺沒事。”
霍聽竹臉色還好,“只是一時情緒激動,已經緩過來了。所幸爸身體還算健朗,只是以后……”
他眼神拋向不遠處坐著的霍郁成和霍二爺兩人身上。
他聲音抬高:“不要再讓他受什么刺激了。”
霍二爺聳聳肩:“聽竹,你看著我說什么?”。
霍聽竹盯著他手里夾著的煙:“你先把煙掐了。”
霍二爺嗤笑了聲,竟然當真好脾氣地把煙滅了。
“六十五周年慶,宴席上沒一個姓霍的,說得過去么?”他站起身,邀請沈韻:“走,跟我去會客。”
沈韻瓜子正嗑得起勁,聽到又被他囑咐做事,懶惰心起,嘴里罵了句,“你怎么不帶你西苑那個姓殷的去?”
雖然怨念,但依舊無法,誰叫自己當初貪圖他錢財鉚足勁地嫁給他。
罷了罷了,總歸他在家也待不了多少天,忍一忍就過去了。
于是只能拍拍屁股站起來,不情不愿跟著霍二爺身后走了。
霍郁成放下手里的茶杯,欲起身走,霍知岸叫住他:“哥。”
“爺爺讓你進去。”他低聲道。
霍郁成動作停頓,臉上覆了層冷漠的冰霜。
他坐定在沙發上,雙腿交疊,并不作聲。
“郁成!你爺爺叫你進去!”
霍聽竹脾氣溫和,從來沒有人見他發過脾氣。平日對這個大侄子,更是保持著同輩人的敬意。
方才那一聲卻是出乎意料地帶了慍怒,他以一個三叔的長輩身份厲色道,
霍郁成后背倚靠在沙發上:“我沒什么好見他的。”
“你是想要跟他決裂嗎?”霍聽竹不滿道:
“你爺爺把你從小帶到大,從來最寵愛你。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平時對你的管教和要求嚴苛了點,以至于你生出這么大的叛逆之心。”
“你跟淺喜是什么時候在一起的,我不計較,她跟知岸沒有緣分,我本就不強求。你們私底下自由戀愛,我也不是個傳統的人。”
“但今天這場宴會……郁成,你拉著她明目張膽地招搖過市,有沒有考慮過你爺爺的感受?!”
他聲音緩了下來,苦口婆心:“不管你企業做的有多大,不論你能力有多強,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孝心和感恩之心!”
霍郁成抬起眼,輕飄飄地瞥了他身后一家人一眼。
一家人瞧著他,眼底流露著程度不一的斥責眼神。
他們是幸福美滿的一家,最有孝心的一家,現在在為臥室里的老者抱不平。
外面寒風肆虐,霍郁成淡定地靠在沙發椅上,寒霜般的眼睛盯向霍聽竹:“三叔,你知道我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霍聽竹一愣,林閔英臉上泛出困惑:“你母親,不就是溺亡的么?你父親,去跟相親對象約會的路上,飛機失事。”
她說得輕描淡寫。
霍聽竹也道:“這些都是不可控的意外,你難不成還怪罪到你爺爺身上去么?”
臥室門被打開,王伯從里面出來,打破了外面的對峙。
他跟不遠處的霍郁成對視一眼,不著痕跡地斂了眸,低聲道:“大少爺,老太爺讓您進去,他有跟您話說。”
話音未落,室內傳來一道沉重的咳嗽聲和沙啞怒罵聲:
“郁成呢?我知道你在外面。”
“霍郁成,你給我滾進來!!”
霍知岸聽到爺爺暴怒的罵聲,眸間泛了擔憂,看向霍郁成。
然而后者紋絲不動,黑眸瞇起,眼神淡漠無波。
“我告訴你,只要我老頭子眼睛沒閉,你跟那女人就永遠不可能!”
“你個畜生、混賬東西!”屋內傳來摔茶盞的聲音。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氣我!氣死我,好讓你地位坐得更穩!”
“你要步你父母的后塵,那就別怪我對她不客氣!”
霍郁成終于抬起森然的眼,瞟向漆黑的室內。
王伯見室內的老太爺越說越激動,室外的大少爺卻不動如山,眼神涼薄。
只能自己先進去安撫,把門縫合上。
窗外的樹木枝葉隨著狂風,急促拍打著落地窗。
霍郁成起身當著霍聽竹一家人的面出了大廳。
他站在門口,掃了眼烏黑的天空,面色劃過一道緘默地狠決。
他平靜囑咐身后人:“今天天氣不好,跟二爺說一聲,讓他提前結束慶典,提醒客人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幾個負責人員應聲點頭。
“我先走了。”
“大少爺,您不住霍宅嗎?”
“不住。”
*
霍宅熱鬧的慶宴結束,賓客全部送走后,宅苑內重新陷入一種死寂的夜色中。
悶燥感壓得人逐漸有些喘不上氣。
陰暗的臥室內,霍占庭凝著蒼老的皺紋,手指捏著床頭扶手,對王伯道:“那女人留不得。”
王伯端藥的手一抖:“老太爺?”
“您的意思是......”
霍占庭沉思著,渾身散出狠戾:“要么,她消失,要么,郁成下臺。”
“老太爺,少爺在董事長這個位置,做的很出色,突然就這么讓他......”
霍占庭一把推開他藥碗,眸中閃爍著寒光:“我能扶他上臺,也能拉他下桌!”
“你私下聯系集團幾個老董事,下周開股東大會,我親自出席。”
王伯頓了頓,最終無奈點頭。
*
半夜,下了一場大雨,狂風驟雨瘋狂砸在青瓦石板上,混著遠處天邊轟鳴的雷聲,整座宅院陷入風雨雷鳴區。
不知下了多少分鐘,忽地,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空,霹靂嘩啦一聲,劈向前庭,將整座庭院,和庭中央那棵巨大的樹冠照閃得明亮無比。
臥室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走廊來回踱步。
霍老太爺披了件外套,撐著拐杖從床上站起來,斥責問:“外面怎么回事?”
王伯敲了敲門,隨后推開,臉上顯露出一抹慌色,小心翼翼道:
“老太爺,前庭那棵松樹……被雷劈了。”
霍占庭臉色一白:“哪棵?”
“大少爺送您的生辰禮物,那棵千年壽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