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
目眥欲裂的祁天佑,死死盯著蘇小薔,眼神中的厭惡和恨意,簡直要從雙眸中溢了出來。
“蘇小薔,你摸著良心說說!當初你像個垃圾一樣被顧均撿回基地,是誰最終決定收留了你?甚至在查出你只是個D級別低劣的向導后,力排眾議,把你留了下來?”
“我可是給了你一個安身之所!可你把我的基地禍害成什么了!你這個掃把星,我真是到了八輩子血霉,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爛貨,我就、”
一瞬間,黑色的布料遮住了祁天佑的腦袋。
祁天佑睜大了眼睛,來不及反應,就被一只靴子重重踩在了胸膛上,讓他的所有謾罵卡在了喉嚨眼里。
“咳啊!”
那只踩在他胸膛的靴子,是那么隨意地擱在上面,仿佛腳底的不是人,而只是一塊略微不平的地面。
“噓,太吵了。”
季臨風撇下眼眸,面無表情。
說完,男人微微傾身,手臂搭在膝蓋上,看著那團“黑布”,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無聊的慵懶,卻莫名讓人不寒而栗。
“我的向導在看著你。”
“所以,安靜些。”
黑布下的掙扎驟然停止,只留下一個模糊的、顫抖的人形輪廓,在極力壓抑篩糠般的顫抖。
周圍死寂一片。
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無論是秦不飛帶來的精英哨兵,不敢輕舉妄動,只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
這種不是暴怒的威脅,而是一種更令人膽寒的、對待螻蟻般的漠然,反而讓這些哨兵更加悚然。
仿佛——季臨風,真的是遠高于他們這些生物的存在。
不行!
但就這時候,一直瑩白的手猛地出來。
蘇小薔望著那塊顫抖的“黑布”,猛地走向季臨風,緊緊拽住他的衣角拉了拉。
舉起了筆記本,女孩示意季臨風朝著她看過來。
【不能打架,我們簽過合約了!】
【祁天佑基地長不算壞人,和顧均解除專屬的事情,我會努力自己解決的!】
雖然蘇煙對于基地長祁天佑好印象不多,但是祁天佑當初畢竟接納了身為D級別向導的她,讓她有了容身之地。
她會記著這份恩情的,即使在其他人眼里看來,可能是那么微不足道。
幽暗的維修區內,耀眼的光芒時不時從深不見底的電梯井閃爍,像是火光一般。
低頭望著筆記本上的字跡,季臨風微垂著眼簾,視線在那行“我會努力自己解決的”上停頓了片刻。
那簇在季臨風指尖跳躍的火苗倏地熄滅,一瞬間,駭人的壓迫感如潮水般褪去。
男人并沒有再看向那團顫抖的黑布,而是緩緩轉過頭,熔金的瞳孔深深映出蘇小薔帶著擔憂和堅持的小臉。
“你的解決方式,就是繼續讓他罵你?”
季臨風輕輕開口,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他用指節輕輕蹭過蘇小薔臉頰上,在通風管道中沾染的泥濘。
寬大的手掌,做出的動作帶著一種與方才的冷酷,截然不同的溫暖。
但是蘇小薔連忙搖頭,快速在本子上寫:【不是的,我有證據給他看,我會讓他幫我的】
【而且,我不想你因為我違反約定,變成他們嘴里說的那種......壞人】
女孩寫到“壞人”兩個字時,筆尖格外用力,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維護。
季臨風看著她,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淡得像風,卻瞬間驅散了他眉宇間的最后一絲戾氣。
“哦?”他尾音微揚,帶著點懶散的玩味,“誰說我違反約定了?”
話音未落,他踩在黑布上的靴子移開了。
就在祁天佑以為噩夢結束,剛要松一口氣時,季臨風卻彎腰,修長的手指抓住黑布的一角,猛地將其掀開!
驟然的光線讓祁天佑瞇起了眼,他驚恐地對上季臨風那雙深不見底的金色眼眸。
季臨風甚至沒有彎腰,只是垂眸睨著他,如同神明俯視塵埃。
“基地長,你說,我違反約定了嗎?”
聽到這話,祁天佑心里咯噔一聲。
他忽然就沒有了之前的氣勢,趕緊搖了搖頭,如同鑼鼓一般。
“呃呃呃,沒有!沒有!是我之前不該對你們大叫的!是我昏頭了!”
“我不該主動挑釁你,還有我也不該辱罵蘇小薔,我再也不敢了!”
季臨風隨意的松開了手,彎下腰,與蘇小薔平視。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蘇小薔也抬起手,觸碰了一下季臨風的臉頰。
炙熱的面龐,冷酷凌厲到令人灼目,但卻又因為,為她而低垂眉眼,帶著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蘇小薔,你不喜歡的事,我就不做。”
說完,季臨風拽過了蘇小薔的手,像是要親吻她的手心。
但是就在接近的那一刻,男人忽然張開嘴,輕咬了蘇小薔手心一口。
“但別讓自己受傷。”
慢慢收回了手,蘇小薔看著自己的手心輕微的痕跡,忽然臉變得通紅無比。
這是干什么?
季臨風是生氣了嗎?
蘇小薔有些想不明白這個動作的意義,但她還是格外認真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不會受傷的。
這一次,她想自己解決一些事情,但是絕對不會讓自己受傷的。
因為她可是要保護季臨風的人呢!怎么能先受傷呢?
【季臨風,我想和基地長單獨聊聊,可以嗎?】
注視著筆記本上的字跡,季臨風微微頷首。
而不遠處,秦不飛蹙著眉頭,似乎和維修人員焦灼的交流著什么。
看到季臨風朝著這邊望來,他飽含深意的指了指電梯井,隨后似乎是邀請季臨風一起過來聊聊。
季臨風看了一眼秦不飛的方向,熔金的瞳孔微微瞇起,隨后朝著陰暗的角落看去。
黑暗中,一個影子似乎站的筆直,燒焦的作戰服包裹著他焦黑的身軀,讓他與黑暗中融為一體。
是秦不飛的副官,凌耀。
他仍然隱藏在暗中,伴隨在蘇小薔左右。
斂下眼眸,季臨風回想著女孩的筆跡,最終輕嘆了口氣,選擇轉身離開。
隨著他邁開懶散的步子朝秦不飛走去,人群如同褪去的海浪般自動退讓,無人敢阻攔。
此時此刻,維修區中央,只剩下蘇小薔和剛剛從地上爬起來,正狼狽整理著昂貴襯衫的祁天佑。
祁天佑驚魂未定地瞥了一眼季臨風的背影,確認那個煞星真的暫時離開了,才稍微挺直了點腰板。
但他臉色依舊蒼白,眼神躲閃,不敢直視蘇小薔。
或者說,不敢直視蘇小薔背后的哨兵。
可蘇小薔卻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在本子上認真寫下一行大字,有些不安的低下了頭。
【基地長,對不起,讓你受傷了】
【可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可以聽聽嘛?】
瞧著站在他面前的蘇小薔,低垂著頭,像是以前一樣,臉色蒼白,順從又聽話。
一時間,祁天佑感覺面子又找回了幾分。
“哼!你現在知道道歉了?早干什么去了!”
扯了扯皺巴巴的衣領,祁天佑昂起了頭,聲音也拔高了些,仿佛剛才那個被踩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人不是他。
“我告訴你,蘇小薔,向我求情是沒用的!這一次,總部下令就地處決裁決之鐮,而你則由我這個基地長來決定生殺大權!”
“現在以你的罪行,槍斃你十分鐘都不夠的!不過,考慮到你就是個低能的傻子,我可以酌情考慮一下你的情況,你最好把到底發生了什么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怎么和裁決之鐮扯上關系的?”
”
面對祁天佑的趾高氣昂的謾罵,蘇小薔馬上低下頭,思索自己該怎么說。
隨后,她決定把所有發生的事情,告訴祁天佑。
雖然說,祁天佑基地長總是不常在基地,每次見到她都是滿臉鄙夷。
但他的確是為數不多,在兩年前幫助了自己一把的人,并且制定了專屬向導不可解除的規定,避免了基地許多哨兵和向導始亂終棄。。
于是深呼吸,蘇小薔開始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寫下一切的源頭。
——她要寫下顧均的罪行
嗡嗡嗡!
但忽然,一陣通訊器特有的、刺耳的蜂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聲音來源,正是蘇小薔手腕上那個款式陳舊、甚至有些破損的初級向導通訊表。
蘇小薔猛地一怔,不可思議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
這個通訊表除了接收基地的基本公告外,幾乎就是個擺設。
兩年來,會主動撥打這個號碼的人……
只有一個。
屏幕上,赫然閃爍著一個她無比熟悉的名字——顧均。
望著屏幕上“顧均”兩個字刺眼地跳動著,蘇小薔的手指頓在本子上,有些慌亂的按掉了通話。
但幾乎是立刻,一條文字信息緊跟著擠了進來,屏幕幽幽地再起亮起。
【顧均】
【蘇小薔,你想知道自己的過去,自己的家在哪嗎?】
【想知道的的話,就管好你的嘴,什么都別跟祁天佑說,5分鐘后來D級生活區三號通道找我,過期不候】
嗡——
蘇小薔感覺自己的大腦也像被這信息擊中,一片轟鳴。
過去……家人……
這兩個詞像擁有魔力,瞬間擊潰了她所有的防線。
蘇小薔忽然就寫不下去筆跡了。
祁天佑看著她瞬間煞白的臉色和僵住的動作,不耐煩地催促道:“發什么呆?到底怎么回事?就寫個冷庫兩字,你倒是繼續往下寫啊!”
蘇小薔猛地回過神,她看了一眼祁天佑,又看了一眼手腕上那條信息。
巨大的矛盾撕扯著她,讓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她想告訴祁天佑,揭發顧均的罪證。
可是她也想知道,她是誰?她真正的家人,又在哪里?
蘇小薔的小臉變得愈發蒼白,不由得攥緊了手掌。
最終,她只得匆匆在筆記本上寫下對不起。
寫完后,蘇小薔甚至不敢看祁天佑瞬間變得錯愕又憤怒的臉,抱著本子轉身就跑!
“喂,蘇小薔,你給我站住!你這是什么態度?!”
“我可是在給你機會辯解!你知不知道,像你這樣D級別向導,誰會在意你的死活!除了我!你還不過來老實給我解釋清楚!”
祁天佑氣急敗壞的吼聲在她身后響起,但她已經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