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丹堂大殿出來,天色已經大亮。
角落里那些雜役們看他的表情,都帶著一種躲避和疏遠,自動讓開了一片空地。
沒人敢和他沾邊。
林夜不在乎。
他低著頭,走回自己的破屋,整個過程里,他能感覺到身后王長老的眼神一直鎖定著自己,直到他關上門才撤去。
他關上門,靠在門板上,將外界的嘈雜隔絕。
剛剛在殿上那番滴水不漏的表演,耗費了他不少心神。
今天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但這只是開始。
王長老那條老狗,貪婪的種子已經種下。
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讓這顆種子發芽,長成他無法抗拒的參天大樹。
一個只懂煉丹的宗師,已經足夠讓他動心。
那一個丹器雙絕的呢?
林夜的心思活泛起來。
“百藝坊,百藝坊,光會一門手藝怎么夠看。”他自言自語。
入夜。
林夜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自己的住處。
他避開了所有巡邏的弟子,像一道融于夜色的影子,穿過丹堂,繞過傳功殿,朝著宗門后山的方向走去。
廢器冢在器堂管轄范圍的最邊緣,幾乎快要靠近后山的妖獸林。
那地方偏僻,陰森,據說堆積了百藝坊自開宗以來所有煉制失敗、或是損毀無法修復的法器。
越是靠近,空氣里就多了一股味道。
不是草木的清香,也不是泥土的腥氣。
是一種混雜著金屬銹蝕和靈氣潰散的尖銳氣息,吸進肺里,喉嚨都有些發干發澀。
四周靜悄悄的,連蟲鳴都聽不見。
一堵半人高的石墻,圈出了一大片空地。
那里就是廢器冢。
林夜停下腳步,他能感覺到墻內散逸出的混亂能量。
駁雜,狂暴,像是成千上萬個不甘的哀嚎攪在一起,沖擊著他的感知。
普通修士在這種地方待久了,輕則靈力紊亂,重則心神受損。
林夜翻身躍上墻頭。
月光下,眼前的景象讓他短暫地停住了動作。
那不是一堆垃圾。
那是一座又一座由金屬殘骸堆積而成的小山。
斷裂的飛劍,破碎的盾牌,燒焦的甲胄,還有無數看不出本來面目的零件,在月色下泛著死氣沉沉的幽光。
這里是法器的墳墓。
也是一個巨大的寶庫。
林夜從墻上跳下,落地無聲。
他伸出手,小心地觸摸著身邊一柄只剩半截的斧刃。
觸感冰涼。
一股殘余的暴戾之氣順著指尖傳來。
他開始在廢墟中穿行。
他對煉器一竅不通,但他有【丹火掌控】。
煉丹的本質是提純與融合。
煉器,或許也有相通之處。
他停在一堆銹跡斑斑的鎧甲碎片前,蹲下身,從里面撿起一塊巴掌大的殘片。
他將殘片托在掌心,然后,一小簇溫和的丹火在他手心升起。
這一次,他不是要焚燒,而是要感知。
丹火的溫潤能量包裹住金屬殘片,林夜閉上眼,將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他“看”到了。
在丹火的探查下,殘片的內部結構清晰地展現在他的腦海里。
大部分是無用的雜質,但核心處,卻有一小團極為純粹的金屬精粹,被雜質層層包裹。
原來如此。
林夜心中有了計較。
他加大了一點丹火的力道,溫度升高,那塊金屬殘片開始泛紅。
他精準地控制著熱量,只作用于那些雜質。
黑色的煙氣升騰起來,發出刺鼻的氣味。
殘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剝落,體積不斷縮小。
最后,所有的雜質都被焚燒殆盡。
一滴豆子大小,閃爍著銀亮光澤的液態金屬,懸浮在他的掌心之上。
寒鐵精粹。
用來煉制低階飛劍的上好材料。
就這么一小滴,在坊市里也能賣個一兩塊靈石。
而剛才那塊廢鐵,在任何人看來,都只配被徹底熔毀。
林夜將那滴寒鐵精粹收好。
他的信心更足了。
他繼續在廢器冢里尋找。
他需要的不是材料,而是一個完美的“畫布”。
終于,他在一堆斷矛爛盾底下,找到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柄斷劍。
劍身從中斷裂,只剩下半截。
但僅從這半截劍刃和華麗的劍柄來看,就能知道它曾經的不凡。
林夜將它抽了出來。
劍身很沉,入手冰涼。
除了斷口,劍身上還布滿了蛛網般的細密裂紋,昭示著它曾遭受過何等沉重的打擊。
這種程度的損傷,器堂的煉器師們肯定早就宣判了它的死刑。
“就是你了。”
林夜低聲自語。
他找了一塊相對平整的巨大石板,將斷劍平放上去。
然后,他開始了自己的“手術”。
他沒有去管那最醒目的斷口,也沒有理會那些縱橫交錯的恐怖裂紋。
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靠近劍柄護手處,一道最不起眼,幾乎要用手觸摸才能感覺到的微小裂痕上。
他取出之前提煉出的那滴寒鐵精粹,小心地放在裂痕的一端。
下一刻。
一根細如發絲的丹火,從他的指尖探出,精準地點在了那滴金屬液體上。
寒鐵精粹瞬間熔化,卻沒有四處流淌。
在林夜的操控下,這滴銀色的液體,如同擁有生命一般,嚴絲合縫的滲入了那道微小裂痕之中。
填補。
融合。
冷卻。
整個過程不到十個呼吸。
林夜收回丹火。
他伸出手指,在那處曾經有過裂痕的地方輕輕撫過。
光潔如新。
渾然天成。
仿佛那道裂痕從未存在過。
甚至,由于寒鐵精粹的品級高于劍身本身的材料,這片區域的堅固程度,比原來還要高上幾分。
一個神跡。
一個足以讓任何煉器師都頭皮發麻的神跡。
林夜沒有再繼續。
他站起身,打量著自己的杰作。
一個殘缺的完美。
這才是“宗師”該留下的手筆。
他拿著這半截斷劍,走到了廢器冢入口附近的一座廢料山上。
他沒有把它藏起來,而是隨手將它插進了廢料堆里。
位置不深不淺。
劍柄朝外,那片被修復過的地方,只要有心人走近,一眼就能看見。
做完這一切,林夜轉身,躍上石墻,消失在夜色里。
餌,已經放下。
就等明天,器堂的人來收垃圾了。
他很期待,當那位負責檢查的器堂長老,看到這柄“活過來”的斷劍時,會是什么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