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點點粗糙苦澀的食物碎渣,如同投入干涸河床的微小水滴,短暫地緩解了胃部的灼燒感,卻遠遠無法填補這具身體巨大的能量虧空。虛弱和寒冷依舊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纏繞著云芷。
但她的大腦,已然開始全速運轉。
超維神識受限于世界規則和身體負擔,無法輕易動用進行廣域掃描或復雜推演,但其最核心的“計算力”特質,卻已與她本身的思維模式深度融合。此刻,她進行的并非法術層面的運算,而是純粹基于觀察、邏輯和這具身體大腦極限的——生存計算。
她蜷縮在枯草溝中,盡量減少熱量流失,目光冷靜地掃視著周圍。那半塊指甲蓋大小的食物碎渣被她重新取出,攤在掌心。
【物體體積:約0.4立方厘米】
【預估質量:0.3克】
【成分分析(基于外觀、氣味、口感):主要成分為未明植物麩皮、可能混雜少量豆渣、極高比例不可食用填充物(泥土、沙粒、可能霉變物質)】
【可吸收熱量預估:忽略不計(低于5大卡)】
結論:此物僅能提供極短暫的心理安慰和微不足道的能量,無法改變根本性的能量危機。
【當前身體基礎代謝率(預估):每日至少需800-1000大卡維持基本生命體征(極度虛弱狀態)】
【獲取此規模食物所需頻率:需持續不斷獲取,效率低下,風險極高】
【生存預期(僅依靠此類隨機獲取方式):低于3天(考慮體力消耗與風險累積)】
不可持續。必須找到更穩定、更大量的能量來源。
她的目光投向那條緩慢蠕動的流民隊伍。這些人本身就是潛在的資源攜帶者,但同時也是最大的危險源。
【流民總數:持續增加,當前可視范圍約600-700人】
【青壯年比例:約25%(150-175人)】
【攜帶物資可視評估:93%個體未見明顯食物包裹;5%個體包裹形態疑似裝有少量食物;2%個體(多為結伴青壯)包裹較鼓,警惕性高】
【危險系數評估(基于表情、動作、群體動態)】:
高危目標: 結伴青壯(5-10人團體,約3-4組),眼神兇狠,有主動搜尋行為。威脅等級:高。
中危目標: 獨行或兩兩結伴青壯(約20-30人),表情麻木中隱含戾氣,可能因饑餓瞬間轉為暴力。威脅等級:中。
低危目標: 老弱婦孺及家庭單位(占大多數),威脅主要來自絕望下的爭搶而非主動攻擊。威脅等級:低至中(取決于資源稀缺程度)。
特殊威脅: 疾病攜帶者(咳嗽、發熱、皮膚病人群,約占10%),需嚴格規避。
【自身狀態評估】:戰斗力:近乎為零。防御力:近乎為零。移動速度:緩慢。隱匿能力:尚可(借助地形、夜色)。
【結論】:正面沖突或竊取高危、中危目標風險收益比極低,成功率無限趨近于0,且失敗即意味著死亡。應將目標主要鎖定于低危目標中那些因疏忽或意外可能暴露資源者,且需極度謹慎。
確定了初步行動方針,下一個關鍵生存要素:水。
人體脫水死亡的速度遠快于饑餓。她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喉嚨的灼燒感提醒著她時間的緊迫。
視線越過人群,望向遠處那條依稀可見的小河溝。目測距離:約一點五公里。
【以當前移動速度(考慮虛弱、地形障礙、人流阻礙):預計耗時45-60分鐘】
【途中風險:跌倒(因虛弱)、被踩踏(人流混亂)、被注意到(成為潛在目標)】
【抵達后風險:取水點人群密集,易發生爭搶、推搡、溺水】
【水資源預估:河水可能渾濁,存在污染(人畜排泄物、尸體污染),飲用有患病風險,但為當前唯一已知水源。】
計算利弊:移動消耗巨大,且風險不低。但缺水狀態持續,身體機能將加速衰竭,生存概率急劇下降。
【決策】:必須前往取水。需選擇最優路徑,最大限度減少消耗與風險。
她開始規劃路線。目光如同精準的測繪儀,快速分析著地形。
【最佳路徑】:不直接跟隨主流民隊伍(擁擠、混亂),而是沿著人群邊緣的荒蕪田地迂回前進。雖然地面可能更崎嶇,但能避開大部分人流,減少被沖撞和注意的風險。
【路徑細節】:需繞過三個小土坡,穿過一片枯萎的灌木叢,越過一條干涸的灌溉小渠。
【預估體力消耗】:中等偏高(對此身體而言)。
【備用方案】:若途中體力不支,可尋找隱蔽處短暫休息,但需控制休息時間,避免體溫過度流失。
計劃擬定。她將懷中那點珍貴的食物碎渣再次小心藏好,深吸一口氣,用手支撐著溝壁,艱難地站了起來。
一陣眩暈襲來,她扶住土壁,穩住身形。稍微適應后,她開始沿著溝壑邊緣,向著預定路線緩慢移動。
每一步都沉重異常,雙腿如同灌鉛。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帶來刺痛感。她盡量壓低身體,利用枯草、土埂等一切自然遮蔽物,讓自己顯得不那么顯眼。
她的移動速度很慢,但路線選擇極佳,確實有效地避開了人流最密集的區域。偶爾有零星的流民從附近經過,大多也步履蹣跚,自顧不暇,只是麻木地瞥她一眼,便不再關注。
計算有效。
途中,她看到一幕幕冰冷的現實:
一個老人走著走著,突然軟倒在地,再也沒能起來,周圍的人漠然繞行。
一個母親跪在地上,徒勞地試圖將一點渾濁的泥水喂給懷中奄奄一息的孩子。
兩個男人為了一小塊看不清是什么的東西突然扭打在一起,如同野獸般嘶吼,很快又被周圍的人流吞沒。
云芷的目光掃過這些場景,如同掃描儀記錄數據,內心毫無波瀾。同情心在此刻是奢侈品,且毫無效用。她的計算模型里,只有資源、風險、效率。
接近那片枯萎的灌木叢時,她注意到灌木叢后有細微的動靜。她立刻停下腳步,屏息凝神,借助枯枝的縫隙觀察。
是三個半大的少年,正圍在一起,似乎在分食什么東西。他們看起來比一般流民稍微強壯些,眼神帶著一種餓狼般的貪婪和警惕。
高危目標。必須規避。
她立刻改變路線,遠遠地繞了一個大圈,寧可多消耗一些體力,也絕不靠近那片區域。計算告訴她,這額外的消耗是必要的風險投資。
終于,歷經近一個小時的小心跋涉,她接近了那條小河溝。
離得越近,氣味越發難聞。汗臭、體味、還有水中散發出的淡淡腥臭和**氣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河溝邊的情況比她預想的還要混亂。密密麻麻的人擠在岸邊,用各種容器舀著渾濁不堪的河水,爭吵、推搡、哭喊聲不絕于耳。有些人甚至直接撲在水邊,像牲畜一樣埋頭狂飲。河水中漂浮著一些不明的污物。
【取水風險系數上調:極高?!?/p>
【疾病感染風險:高。】
【被卷入沖突風險:高?!?/p>
云芷沒有立刻靠近。她找了一處稍遠的土坡后隱蔽起來,仔細觀察。她在計算最佳的下水時機和位置。
她注意到,人群的擁擠程度是波動性的。有時會因為上游某處發生爭搶導致局部混亂,下游暫時會出現短暫的空隙。而且,相對而言,下游的水雖然更渾濁,但爭搶的人似乎稍少一些,因為大家都想取“上游水”。
【策略】:等待時機,趁下游出現短暫空隙時快速取水,取完立刻遠離。
【取水工具】:破瓦罐。
【取水后處理】:必須沉淀,盡量只飲用上層略清部分,有條件需煮沸(當前無條件)。
她耐心地等待著,如同潛伏的獵手,只是獵物是生存的機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身體的饑渴感越來越強烈。終于,上游再次爆發一陣激烈的爭吵和推搡,下游岸邊的人群被吸引了一部分注意力,出現了一個小小的空檔。
就是現在!
云芷猛地從土坡后沖出,用盡此刻所能調動的全部力氣,沖向河邊。她體型瘦小,動作突然,竟然在人群合攏前擠到了水邊。
她迅速將破瓦罐按入水中,灌了滿滿一罐渾濁不堪、散發著異味的河水。甚至來不及查看,抱緊瓦罐,轉身就往外擠。
“小賤種!擠什么擠!”一個渾身臟污的壯婦被撞了一下,罵罵咧咧地推了她一把。
云芷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卻死死護住了懷中的瓦罐。她沒有回應,甚至沒有看那壯婦一眼,只是低著頭,憑借瘦小的身體,艱難地從人縫中鉆了出來,頭也不回地向著來時的方向快速離開,直到走出近百米,找到一處相對安靜的枯樹樁后才癱坐下來,劇烈地喘息。
心臟狂跳,幾乎要蹦出嗓子眼。不是因為恐懼,而是這具身體極限負荷后的生理反應。
她低頭看向瓦罐里的水。渾濁泛黃,里面能看到細小的泥沙顆粒和懸浮物。
【水質評估:極差。】
【直接飲用患病風險:超過60%?!?/p>
【處理方案:靜置沉淀至少1小時。】
她將瓦罐小心地放在平坦處,讓其自然沉淀。饑餓和干渴如同兩把銼刀,折磨著她的意志。但她只是安靜地坐著,目光再次投向周圍的環境,繼續著她的計算。
計算著如何熬過這沉淀的一小時。
計算著下一步該去哪里尋找更多食物。
計算著今夜該如何在這荒郊野嶺御寒過夜。
計算著……如何用這凡人之軀,在這冰冷的數據煉獄中,計算出活下去的道路。
絕對理性,是她此刻唯一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