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的微光透過柴房的縫隙,驅散了部分寒意,也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糜。云芷緩緩睜開眼,結束了短暫而高效的淺度睡眠。身體依舊酸痛,饑餓感也重新抬頭,但至少精力恢復了些許。
她仔細地將剩下的一個半硬餅子分成三份,取出一份就著瓦罐里昨晚沉淀好的冷水,緩慢而堅定地咀嚼吞咽下去。食物粗糙刮喉,但她面無表情,如同進行燃料加注。
【能量補充完成。體力恢復至可進行中等強度活動水平。】
【當前資源:食物(1份餅),水(少量),銅錢(1枚),馬刀(1柄)。】
【短期目標:獲取穩定食物來源及更多本地貨幣。】
【方案評估:體力勞動(效率低,收益微薄,不符合身體現狀)、狩獵(無工具,風險高)、技術輸出(最優解)。】
過去一夜的高強度信息吸收和處理,已讓她對這個小破鎮有了初步了解。鎮上有一家勉強維持經營的糧行,似乎是某個逃亡鄉紳留下的產業,由一個遠房親戚掌柜打理。戰亂年代,糧食是硬通貨,糧行也因此成了鎮上少數還有現金流的地方之一。
而她“聽”到的零碎信息表明,這家糧行的賬目似乎一直有些混亂。
機會。
她仔細地將馬刀用破布纏好,藏在柴堆深處。帶著武器去應聘顯然不明智。整理了一下勉強算干凈的衣物,將最后一點餅屑也舔舐干凈,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
清晨的小鎮依舊冷清,但比夜晚多了幾分活氣。一些流民已經開始在廢墟間翻找,希望能找到點有用的東西。云芷目不斜視,憑借著昨晚記憶下的地圖,徑直朝著鎮子中心那間還算完整的青磚瓦房走去——王家糧行。
糧行門口掛著半截破舊的幌子,里面光線昏暗。一個伙計模樣的少年正無精打采地打掃著地面,柜臺后,一個穿著綢布馬甲、戴著瓜皮帽、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正皺著眉頭,噼里啪啦地撥弄著一把老舊算盤,嘴里不時嘟囔著罵幾句。
這就是王掌柜。
云芷走到柜臺前,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站著。
王掌柜好半天才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看到是個面黃肌瘦、衣著破爛的半大丫頭,頓時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要飯到別處去!沒看見正忙著呢!”
“我不是要飯的。”云芷開口,聲音平靜,帶著一絲刻意模仿的本地口音,雖然還有些生硬,但足以讓人聽懂,“我聽說您這里需要人手。我想應聘賬房先生。”
“啥?”王掌柜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差點把算盤掀了,“你?賬房先生?丫頭片子,字認得全嗎?算盤會打嗎?別在這兒搗亂,滾蛋!”
旁邊的伙計也停下了動作,好奇又帶著譏諷地看著這邊。
云芷對他的惡劣態度毫無反應,只是繼續平靜地說:“字認得一些。算盤不必,我心算即可。您若不信,可以考校。”
“心算?”王掌柜氣極反笑,“嗬!口氣不小!老子這賬目亂了好幾個月了,好幾個老賬房都捋不清,你跟我說心算?”他隨手抓起旁邊一疊厚厚的、沾滿油污的賬本,狠狠摔在云芷面前的柜臺上,灰塵揚起。
“喏!這是上個月往來的流水賬!你要是能在一炷香內把總進出項算清楚,差誤不超過一吊錢,老子就服你!不僅讓你當賬房,還給你開工錢!”他顯然不信邪,純粹是想刁難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等著看她出丑。
那伙計也湊了過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云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拿起那本厚厚的賬本。紙張粗糙,字跡潦草,還有許多涂改和莫名其妙的符號,記錄得混亂不堪。尋常賬房看了只怕要頭暈眼花。
但她只是快速地從第一頁開始翻閱。
她的眼睛以一種非人的速度掃過每一行記錄,瞳孔微微收縮,仿佛一臺高速掃描儀。無法動用超維神識進行復雜推演,但其賦予她的最基礎的海量信息瞬時記憶與處理能力,在此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頁,兩頁,三頁……賬本在她手中飛速翻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她甚至不需要停頓思考,目光所及之處,所有的數字、物品名稱、數量單位,都如同被直接烙印一般刻入她的腦海,并被自動分門別類,進行著同步的累加計算!
王掌柜和伙計起初還帶著譏笑,但看著云芷那非人的翻閱速度和毫無停頓的專注,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這不像是在看賬,更像是在……翻書玩?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厚厚一本賬本已被她從頭到尾“翻”了一遍。
她放下賬本,閉上眼,仿佛在確認計算結果。腦海中,數據洪流奔涌不息,正進行著最后的匯總與校驗。
幾秒后,她睜開眼,看向一臉狐疑的王掌柜,用那平靜無波的語調清晰報出:
“王大掌柜,上月糧行總計購入粟米一百二十五石七斗,麥粉六十八石四斗,雜豆三十三石;售出粟米一百零三石二斗,麥粉七十一石一斗,雜豆二十九石五斗;庫房理論應余粟米二十二石五斗,麥粉負二石七斗,雜豆三石五斗。”
她語速平穩,毫不停頓,仿佛在背誦早已爛熟于心的課文。
“然,”她話鋒一轉,目光掃過那本賬冊,“賬目記錄中存在十七處明顯涂改,五處數字邏輯錯誤(如出項大于存項),另有三筆共計粟米五石的支出未標明去向。剔除錯誤及不明項,實際核算后,上月賬面應虧空銅錢一千三百文,主要源于麥粉賬目混亂及不明支出。”
她頓了頓,補充了最后一句:“此外,根據零星記錄推斷,糧行另有三筆對外賒賬,總計欠款約五貫錢,并未計入本月總賬,乃潛在壞賬風險。”
整個糧行大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掌柜張著嘴,手里的算盤珠子忘了撥,眼睛瞪得如同銅鈴,死死地盯著云芷,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
那伙計更是目瞪口呆,手里的掃帚掉在了地上都渾然不覺。
快!太快了!而且…太細了!
他們甚至沒看到她拿算盤!她只是翻了一遍賬本!不僅報出了總數,竟然連里面的涂改、錯誤、不明支出甚至賬外的賒欠都點了出來?!這…這簡直是…
王掌柜猛地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抓起算盤,對照著賬本,噼里啪啦地開始瘋狂演算。越算,他額頭上的冷汗就越多,手指越是顫抖。
對了!總數居然真的對了!那些涂改和錯誤,經她一提,再仔細看去,果然如此!那幾筆他私下里挪用的款項…她居然也點了出來?!還有那三筆他幾乎都忘了的賒賬…
這丫頭…不是人!是算盤成精了?!不!算盤都沒這么快這么準!
半晌,他猛地停下動作,抬起頭,看著云芷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之前的輕視和譏諷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極度震驚、難以置信、甚至是一絲恐懼的復雜情緒。
“你…你…”他喉嚨發干,說不出完整的話。
云芷只是平靜地看著他,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王掌柜,考核可算通過?”
“通…通過!當然通過!”王掌柜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都變調了。這樣的人才,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有她在,還怕什么賬目混亂?
但他立刻又意識到對方的年紀和性別,以及剛才自己態度的惡劣,頓時有些尷尬和忐忑,搓著手,臉上擠出極其不自然的笑容:“那個…小…小姐…剛才王某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您千萬別見怪!這賬房的位置,非您莫屬!工錢…工錢好說!一天…不,三天給您一斗粟米!您看如何?”
在這個糧食比錢貴的年代,一天一斗粟米的工錢,簡直是天價!足以顯示出他的震驚和拉攏之心。
云芷心中快速計算:【一斗粟米約合當前市價XX文(基于昨夜信息),日薪遠超普通勞力,可滿足基本生存并有結余。可接受。】
【目標達成。】
她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點頭:“可。但我需要預支今日工錢,以及一個相對安靜的位置。”
“沒問題!絕對沒問題!”王掌柜忙不迭地答應,立刻吩咐那個還處于呆滯狀態的伙計:“快!去給…給這位…先生(他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裝一斗…不,裝一斗半新粟米!再把后院那間安靜的小書房收拾出來!”
他轉向云芷,笑容滿面,甚至帶著一絲諂媚:“您先稍坐,喝口水,我這就去給您安排!”
糧行里發生的這一幕,早已吸引了外面一些路過的流民和鎮民的注意。人們看著王掌柜前倨后恭的態度,看著那個瘦小的少女平靜地接過伙計恭敬送來的糧食,無不面露驚奇,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算盤驚四方”的效果,初步顯現。
云芷拎著那袋沉甸甸的粟米,感受著周圍驚異、好奇、甚至敬畏的目光,內心毫無波瀾。
這只是一次必要的能力展示,一次成功的資源交換。
無關榮耀,只為生存。
她的計算,又一次精準命中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