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過的流光舟，與其說是飛舟，不如說是一座移動的鋼鐵堡壘。厚重的裝甲上刻滿了抵御能量沖擊和物理撕裂的符文，內部空間被各種探測法陣、防護屏障以及…一個功能齊全的廚房塞得滿滿當當。

舟內氣氛凝重。四名精挑細選的鏡衛弟子全神貫注，一人操控飛舟，規避著越來越密集的空間亂流；一人監控著周圍能量讀數，臉色越來越白；另外兩人則不斷檢查并加固著舟體各處的符文，光芒明滅不定。

葉輕雪抱劍立于舷窗旁，清冷的眸子望著窗外愈發荒涼和扭曲的景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越是深入北域荒原，空氣中的靈氣就越是稀薄狂暴，還夾雜著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腐蝕一切的寂滅氣息。

唯有洛九天。

他正系著圍裙，在廚房區對著一個密封的玉盒發愁。玉盒里是他出發前特意帶的“發酵引子”，準備用來嘗試釀造一種利用荒原特有“沙棘果”的新酒。然而，此刻玉盒里的菌群活性極低，似乎被外界的環境所抑制。

“嘖，這鬼地方，連酵母都活不下去…”他嘀咕著，嘗試著注入一絲微弱的生機能量激活它們。

“統領！”監控能量的弟子突然驚呼，“前方三百里，能量讀數異常飆升！寂滅罡風強度達到臨界點！而且…有大規模生命反應！很多！非常…混亂！”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洛九天放下玉盒，走到舷窗前。

只見前方天地已然變色。昏黃的天空被撕裂出無數黑色的口子，狂暴的寂滅罡風如同實質的巨刃，永無止境地切割著大地。地面是一片焦黑的、仿佛被烈火燒灼過又反復碾碎的荒蕪平原，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

而在那平原的中心，一個巨大的、如同漩渦般的黑暗能量團正在緩緩旋轉，吞噬著周圍的一切光線和能量！那就是“寂滅之眼”！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寂滅之眼周圍，黑壓壓地、如同潮水般蠕動著無數的魔物！它們形態各異，猙獰可怖，數量之多，遠超之前任何一次魔潮！它們仿佛正在等待著什么，發出令人牙酸的嘶鳴和咆哮！

“降低高度，開啟最大隱匿法陣。”洛九天聲音平靜地吩咐。

流光舟緩緩下降，如同融入背景的陰影，小心翼翼地靠近。

越是靠近，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就越強。狂暴的能量亂流不斷沖擊著飛舟的護盾，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下方魔物的嘶吼聲如同魔音灌耳，試圖擾亂心神。

“能量太混亂了！隱匿法陣效果在減弱！”“罡風強度還在增加！護盾能量消耗太快！”“下面魔物的數量…根本無法計算！元嬰期…不，化神期的魔物氣息都不止一股！”

弟子們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獄之門洞開，遠超他們的想象。

葉輕雪的手緊緊按在劍柄上，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堅定。

洛九天卻瞇起了眼睛，鼻子用力抽動了幾下，仿佛在分辨著空氣中那復雜無比的氣味。

“寂滅罡風…帶有空間碎片的味道，鋒利，但純度很高…”“魔氣…混亂，暴戾，但核心有一種…饑餓感？不對，是渴望…”“寂滅之眼深處…好像有種…更古老、更…好吃的味道？”他喃喃自語。

眾人：“……”好吃？！您老人家味覺系統是不是壞掉了？！

“統領！我們現在怎么辦？”操控飛舟的弟子急切地問。隱匿法陣隨時可能失效，一旦被下方那無盡的魔潮發現，他們瞬間就會被撕成碎片！

洛九天沒有立刻回答。他閉上眼睛，神識如同最細微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探出飛舟，避開那些狂暴的能量亂流和魔物的感知，緩緩伸向那巨大的寂滅之眼。

他的神識感知到的，是一片更加恐怖的景象。

寂滅之眼并非簡單的能量漩渦，而是一個巨大的、不斷蠕動的“傷口”！界壁在這里薄得像一層紙，后面是難以想象的、充滿了毀滅**的黑暗能量！無數強大的魔物正如同等待開飯的餓鬼，擁擠在“傷口”的另一側，隨時準備沖過來！

而在“傷口”的最中心，他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熟悉的…波動？

那波動…很像他之前修復宗門秘境時感受到的、界壁本身的“韻律”，但此刻卻變得極其紊亂和…痛苦？

就在他的神識試圖更深入探查那絲熟悉波動時——

寂滅之眼猛地劇烈震蕩了一下！

一股難以形容的、仿佛來自太古洪荒的恐怖意志，如同蘇醒的巨獸，猛地從“傷口”另一端掃了過來！

嗡！

洛九天悶哼一聲，閃電般收回了神識，臉色微微一白。那股意志的強大和古老，遠超他的預料！

幾乎在同一時間，下方無盡的魔潮仿佛收到了指令，發出了震天動地的瘋狂咆哮！開始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朝著某個方向——正是九霄仙宗乃至整個北域的方向——發起了沖鋒！

魔潮爆發了！

“不好！它們動了！”弟子驚恐道。

“立刻將消息傳回宗門！最高警報！”葉輕雪厲聲道，同時已經握緊了霜寂劍，準備拼死攔截。

“等等。”洛九天卻攔住了她。

他盯著那洶涌而出的魔潮，又看了看那劇烈波動的寂滅之眼，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不對…它們不像是主動進攻…更像是在…逃跑？”他語出驚人。

“逃跑？”眾人都愣住了。下面那毀天滅地的氣勢，怎么可能是逃跑？

“你們看它們沖鋒的陣型，雜亂無章，互相踩踏，根本不是有組織的進攻，而是在恐慌性地奔逃！”洛九天指著下方，“而且，寂滅之眼那邊的魔物，并沒有全部過來，反而像是在…阻攔什么？”

經他提醒，眾人仔細看去，果然發現了一些端倪。魔潮雖然聲勢浩大，但確實顯得混亂不堪，許多魔物甚至不是在往前沖，而是在試圖往兩邊逃竄！而寂滅之眼處，一些格外強大的魔物氣息非但沒有沖出，反而在向內收縮，仿佛在抵擋著什么更可怕的東西從另一邊過來！

“難道…界壁另一邊，發生了更恐怖的變故？迫使這些魔物不得不逃過來？甚至…那邊有連魔物都恐懼的東西要過來了？”葉輕雪反應極快，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面對的，可能不僅僅是魔潮…而是某種未知的、能讓魔物都恐懼逃竄的、更加可怕的存在！

“走！不能再待了！”洛九天當機立斷，“立刻撤離！全速！”

流光舟爆發出最強的動力，調轉方向，如同受驚的魚兒般朝著來路瘋狂逃竄！

幾乎就在他們離開原地的下一秒，一道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灰暗的、仿佛能抹消一切存在痕跡的波紋，悄無聲息地從寂滅之眼中擴散開來！

波紋所過之處，空間仿佛被橡皮擦抹去，那些跑得慢的、落在后面的魔物，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無聲無息地分解、消散，化為最原始的虛無！

就連狂暴的寂滅罡風，在那灰色波紋面前都顯得溫順無比，被輕易撫平！

那是什么東西？！

流光舟內的眾人通過后方監控法陣看到這一幕，駭得魂飛魄散！將速度催動到了極致！

那灰色波紋擴散的速度并不快，但卻帶著一種無可阻擋的、規則層面的毀滅氣息！

洛九天回頭看著那不斷逼近的灰色波紋，眉頭緊鎖。他從那波紋中，感受到了一種極其矛盾的意味——既是極致的毀滅，又蘊含著一種…冰冷的、絕對的“秩序”？仿佛要將一切不符合某種規則的東西，徹底格式化！

“不行！速度不夠快！會被追上！”操控飛舟的弟子絕望地喊道。灰色波紋看似緩慢，實則跨越空間的速度遠超流光舟的極限！

葉輕雪一咬牙，就要燃燒精血施展禁術提速。

“別動！”洛九天低喝一聲。

他猛地一拍船艙內壁，某個隱藏的符文亮起。整個流光舟猛地一震，內部所有非必要的法陣瞬間熄火，包括廚房的恒溫陣、照明陣…所有能量被強行抽取，灌注到動力核心和尾部防御法陣上！

“坐穩了！”

下一刻，流光舟尾部噴發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焰，速度驟然再次飆升！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流星，瘋狂逃竄！

代價是舟體內部瞬間變得一片黑暗冰冷，各種儀器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

那灰色的毀滅波紋，如同死亡的潮汐，緊追不舍，不斷逼近！

一千裡！五百裡！一百裡！

已經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萬物歸墟的冰冷氣息！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洛九天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他猛地將手按在動力核心的一個特殊接口上！

一股精純而浩瀚、卻與他平日表現出來的能量截然不同的混沌色仙元，如同開閘洪水般涌入動力核心！

嗡——！！！

流光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但速度卻瞬間突破了某個極限，驟然化為一道幾乎看不見的細線，險之又險地擦著那灰色波紋的邊緣，飆射而出！

轟！！！

灰色波紋最終在達到某個范圍后，緩緩停止，然后如同退潮般縮回了寂滅之眼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身后一片被徹底“抹平”的、死寂的絕對虛無區域，以及少數僥幸逃過一劫、卻更加瘋狂逃竄的魔物。

流光舟又狂飆了許久，直到徹底遠離那片死亡區域，才緩緩減速。

舟內一片死寂，只有眾人粗重的喘息聲和儀器過載的滋滋聲。

燈光重新亮起，映照出幾張驚魂未定、慘白如紙的臉。

剛才…他們真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剛…剛才那到底是什么？”一個弟子顫聲問道，聲音都在發抖。

無人能回答。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洛九天。

洛九天緩緩收回按在動力核心上的手，臉色也有些蒼白（這次不是裝的），額角甚至滲出了一絲細汗。他看了一眼幾乎報廢的動力核心，心疼得齜了齜牙：“虧大了虧大了…這得多少貢獻點才能修好…”

眾人：“……”現在是心疼這個的時候嗎？！

葉輕雪走到他身邊，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遞過一瓶恢復元氣的丹藥，低聲道：“剛才…多謝。”

若非洛九天最后那一下爆發，他們所有人恐怕都已經化為虛無了。

洛九天擺擺手，沒接丹藥，反而從儲物戒里摸出根肉干嚼了起來，含糊道：“小意思…趕緊把消息傳回去，那鬼東西…比魔潮麻煩一萬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寂滅之眼的方向，眼神無比凝重。

那灰色的毀滅波紋…那讓魔物都恐懼逃竄的存在…還有寂滅之眼深處，那絲熟悉的、屬于界壁本身的、痛苦的波動…

這一切，到底意味著什么？

咸魚的直覺告訴他，這次的事情，恐怕不是光靠鍋鏟就能解決的了。

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