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州身體幾不可察地一晃,冷汗瞬間浸透內衫,寒意直透骨髓。
“呃……”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被他死死咬碎在齒間。
但他隨即繃緊全身肌肉,如同一張拉到極限、嗡鳴欲裂的硬弓。
腰背挺直,像一桿被風沙磨礪、被遺棄在戈壁卻依舊不肯倒下的斷戟,傷痕累累,卻兀自挺立著不屈的脊梁。
所有的嘲笑、辱罵、刺探的目光,撞在他身上,仿佛撞上了一堵無聲的鐵壁,盡數彈開,碎成齏粉。
他甚至吝于再給季博曉一個眼神,仿佛那只是一個聒噪的背景。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穿透一切虛妄的實質光束,越過季博曉扭曲猙獰的臉,越過那片刺目灼心、象征著囚籠與恥辱的嫁衣紅,穩穩地、牢牢地鎖住了那個被他粗暴扯到身后、淚流滿面、搖搖欲墜的身影——南風。
別怕。
他用眼神告訴她。
那雙深潭般的眼底,燃燒的火焰陡然熾烈,仿佛要將這滿堂的虛偽、算計與壓迫焚燒殆盡的焚世業火。
曾經往日的滄海桑田,那碗在寒夜里冒著熱氣的藥湯,一句句包含愛意、如今卻像尖刀般刺入心房的諾言,還有那深埋在心底、被誤解、被踐踏卻從未熄滅的愛意……
瞬間沖破時間的封印,洶涌澎湃,幾乎要將他殘破的軀體撕裂。
“季博曉。”
顧西州開口了,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季博曉的咆哮和全場的嗡鳴,帶著一種砂石摩擦般的沙啞,卻冰冷刺骨,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你的嘴,真臭。”
“你說什么?!”季博曉一愣,隨即暴怒,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這廢物敢罵我?!找死!!”
“放開她。”顧西州的目光終于從南風身上移開,落在季博曉抓著南風胳膊的手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即將被捏碎的垃圾,“你的臟手,不配碰她。”
“哈!哈哈哈!!”
季博曉像是聽到了世間最荒謬的笑話,狂笑出聲,抓著南風胳膊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南風痛得悶哼一聲,臉色煞白。
“我不配?!你這連靈氣都聚不起來的廢物跟我說不配?!顧西州,你是不是被本少爺打傻了?還是被這破鞋的眼淚泡壞了腦子?!她!現在!是我的!玩物!我想怎么碰就怎么碰!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算哪根蔥?!”
被粗暴拉扯、言語羞辱的南風,看著顧西州那依舊平靜卻仿佛蘊含著無盡風暴的臉,聽著季博曉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巨大的絕望和一種破罐破摔的勇氣猛地沖上頭頂。
她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掙扎起來,尖聲哭喊,聲音凄厲絕望,帶著不顧一切的決絕:
“季博曉!你放開我!你這惡魔!畜生!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西州!快走!別管我!你快走啊!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她一邊哭喊,一邊用戴著沉重金釧的手瘋狂捶打季博曉的手臂,華美的鳳冠歪斜,珠翠零落,狀若瘋癲。
季博曉被她的反抗徹底激怒,反手一個耳光狠狠扇在南風臉上!
“啪!”
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在大殿中炸響!
南風被打得踉蹌幾步,半邊臉頰瞬間紅腫,嘴角溢出一縷鮮血,整個人如同被狂風摧折的花枝,摔倒在地,淚水和血絲混在一起,更顯凄美絕望。
“賤人!給臉不要臉!當著舊情人的面裝貞潔烈女了?!”
季博曉面目猙獰,指著地上的南風。
“好!好得很!顧西州!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拼死也要護著的女人!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是吧?今天本少爺就讓你親眼看著,我是怎么把她這身傲骨,一寸寸敲碎!讓她跪在我腳下求饒的!!”
他獰笑著,抬腳就要朝地上的南風踹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顧西州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爆發,沒有炫目的靈光閃耀。
只有一道快到極致的殘影!仿佛突破了空間的限制!
“噗——!”
一聲沉悶得令人心悸的撞擊聲響起!
季博曉那志得意滿、猙獰扭曲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他整個人如同被一柄無形的萬斤巨錘狠狠砸中胸口!
“呃啊——!!”
凄厲的慘嚎從他喉嚨里爆發出來,他眼珠暴突,身體不受控制地弓成了蝦米,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態,如同斷了線的破風箏,向后倒飛出去!
“轟隆!!!”
季博曉的身體重重砸在擺滿了珍饈美味、靈果瓊漿的主位宴席之上!
昂貴的靈木桌案應聲而碎!杯盤碗碟稀里嘩啦碎了一地!
湯汁酒水、靈果殘渣濺了他滿頭滿臉滿身!
整個人被埋在狼藉之中,華貴的錦袍污穢不堪,哪里還有半分方才的囂張跋扈!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劇變驚呆了!
眼睛瞪得滾圓,嘴巴張得能塞下雞蛋!剛才還在瘋狂叫囂、不可一世的季少宗主……竟然被那個丹田破碎、背著破笛子的“廢物”顧西州……一招……秒了?!
顧西州緩緩收回拳頭,那拳頭上甚至沒有沾染一絲靈氣波動,只有指關節處微微泛紅。
他看都沒看那堆狼藉中呻吟的季博曉,仿佛只是隨手拍飛了一只嗡嗡叫的蒼蠅。
他一步步走向摔倒在地、淚眼朦朧、同樣驚呆了的南風。
他蹲下身,無視周圍無數道震驚、駭然、難以置信的目光,無視角落里季博曉掙扎著想要爬起卻牽動傷勢發出的痛苦呻吟,更無視高位上紫霞仙子眼中驟然亮起又迅速收斂的奇異光芒。
他伸出手,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與剛才那雷霆一擊判若兩人,小心翼翼地拂去南風嘴角的血跡。
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著南風狼狽卻依舊絕美的容顏,里面翻涌著南風從未見過的、足以焚毀一切黑暗的灼熱火焰和失而復得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