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濃重地浸染著濱海市的天空。白日里光彩奪目的宏宇大廈，此刻像一頭蟄伏的巨獸，沉默地矗立在CBD建筑群中，其冰冷的玻璃幕墻反射著都市的霓虹，卻透不出一絲暖意。

陳玄站在大廈陰影下，晚風拂過他素色的衣角，帶來一陣涼意。他抬頭望著這棟龐然大物，白日里那些精妙卻詭異的鏡面反射光路，三名死者印堂上相似的“劫煞紋”，以及法醫提到的微量未知化合物……種種線索如同碎片，在他腦海中盤旋，而所有的疑點，最終都指向了這座大廈本身。

張九黎的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他身邊。車窗降下，張九黎遞過來一張臨時通行證和一部專用對講機：“已經打過招呼，值班保安隊長老李會接應你。注意安全，有任何發現，隨時聯系。”他的語氣嚴肅，透著刑警特有的謹慎，“我安排了兩個人在外圍策應，不會打擾你探查?！?/p>

“多謝張隊長。”陳玄接過東西，點了點頭。他知道張九黎此舉已是最大程度的支持和信任，動用私人關系讓他夜間進入案發現場，這本身就需要承擔不小的風險。

從側面的員工通道進入大廈，白日的喧囂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凝滯的寂靜?？諝馑坪醵急韧饷娉翜追?，中央空調系統低沉的運行聲是背景音，但在這背景音之下，似乎還隱藏著別的什么。頭頂的LED燈帶只開啟了最低照度的模式，發出冷白色的光，勉強照亮空曠的大廳，將一切拖出長長的、扭曲的影子，那些無處不在的鏡面在昏暗中顯得更加幽深難測。

一名約莫五十歲、面色疲憊、穿著保安制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上來，他胸牌上寫著“李衛國”。

“是陳先生吧？張隊交代過了?！崩畋０矇旱土寺曇簦路鹋麦@擾了這份寂靜，“您這是要……再看看現場？”他的眼神里帶著好奇，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麻煩李師傅了，主要是想感受一下夜間大樓的環境?！标愋Z氣平和，盡量不增加對方的心理負擔。

“哎，不麻煩不麻煩。”李保安搓了搓手，“這邊請，我先帶您去中控室登記一下?！?/p>

跟隨著李保安穿過安靜得可怕的走廊，陳玄的感官提升到了極致。他不僅用眼睛看，更是在感受。忽然，他停下腳步，眉頭微微蹙起。

“李師傅，有沒有覺得……有些地方的溫度好像不太一樣？”陳玄輕聲問道，同時從口袋里取出一個便攜式的數字溫度計——這是他來之前特意準備的。

李保安愣了一下，也停下腳步感受了一下，臉上露出些許詫異：“您這么一說……好像是有點？這邊走廊平時都挺恒溫的，但有時候走到某些地方，是會突然覺得有點……說不上的涼颼颼，不是空調風那種冷?！?/p>

陳玄將溫度計舉高，讀數顯示當前環境溫度為24.1℃。他們繼續往前走，大約過了十幾米，經過一個通往安全樓梯的拐角時，溫度計的數字悄然下降到了23.3℃。這個變化并不劇烈，但在中央空調持續運行的密閉空間內，顯得極不尋常。

“這……”李保安也看到了讀數，臉上困惑更深，“奇怪了，空調風口不在這邊啊。”

陳玄沒有說話，他關閉了溫度計的背光，將其收回口袋，而是更加專注地用身體去感知。那種涼意，并非單純的溫度降低，更像是一種……滲透性的陰冷，悄無聲息地鉆入毛孔。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低沉、嗡鳴般的聲響，若有若無地傳入他的耳中。

那聲音頻率極低，不仔細分辨幾乎會以為是空調系統運行的噪音或是自己的耳鳴。

但它又有所不同，更像是一種持續性的、帶有微弱規律震動的嗡鳴，仿佛源自建筑結構的深處。它并不刺耳，卻讓人沒來由地感到心煩意亂，甚至隱隱有些頭暈。

“李師傅，您聽到什么特別的聲音了嗎？”陳玄再次開口，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的墻壁和天花板。

李保安側耳傾聽，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眼神有些閃爍，壓低聲音：“您……您也聽到了？我還以為是我年紀大了，耳朵出問題了呢……最近晚上值班，老是能聽到一些奇奇怪怪的響動，說不清是什么聲音，有時候像很遠的地方在敲東西，有時候就是這種嗡嗡響，仔細去找又找不到源頭……跟幾個老伙計提過，他們笑我神經緊張。”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幾分神秘和不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聲音響的時候，后脖子根就有點發涼，心里頭也毛毛躁躁的，靜不下心來?！?/p>

陳玄的心猛地一沉。保安的描述，印證了他的感知。這種低頻噪音，確實存在，而且其影響似乎超越了單純的聽覺范疇，開始干擾人的神經系統和情緒。

“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大概在哪些區域比較明顯？”陳玄追問。

李保安皺著眉回想：“得有……個把月了吧？好像就是那幾起……唉，就是出事之后，大家心里都有點那啥，聽得就更清楚了似的。位置嘛，好像也沒個準，有時候在大廳，有時候在樓上走廊，尤其是那些靠近設備間、電梯井或者沒什么人的角落，感覺更明顯點?！?/p>

設備間、電梯井、無人角落……陳玄將這些關鍵詞記在心里。他想起張九黎提到的，技術員在現場捕捉到的那難以追蹤的異常低頻脈沖。

兩者之間，是否存在關聯？

他請求李保安帶他去那幾個他感覺噪音和低溫最明顯的區域轉轉，特別是靠近大樓核心設備區域的地方。

李保安雖然有些猶豫，但想到張九黎的交代，還是答應了。他們沿著消防樓梯向上，來到一處設備層。這里的走廊更加狹窄，兩側是各種管道和配電箱，空氣中有淡淡的機油和金屬氣味。

在這里，那種低頻的嗡鳴聲似乎更加清晰了，仿佛就在墻壁后面、地板下面某處響動。

陳玄甚至能感覺到腳下傳來極其輕微的、持續不斷的震動感。溫度也明顯更低一些。

陳玄在一個通風管道的接口處停下，這里的聲音似乎最集中。他示意李保安稍等，自己則屏息凝神，將手掌輕輕貼在冰冷的金屬管壁上。

嗡……

通過骨傳導，那低頻震動更直接地傳遞過來。

更讓他心頭一凜的是，在這種極致安靜和專注的狀態下，他敏銳的感知似乎捕捉到，在這低頻噪音的底層，還混雜著另一種更加詭異、極其微弱、仿佛某種能量流動般的“嘶嘶”聲，以及一種難以形容的、仿佛能擾動人心緒的波動！

與此同時，他的左眼再次傳來熟悉的刺痛感，雖然輕微，卻持續不斷，仿佛在向他發出強烈的警告——這里的環境，正在持續地對他產生某種負面的影響！

他猛地收回手，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和左眼的不適。

“陳先生，您……沒事吧？”李保安看到他臉色似乎白了半分，關切地問道。

“沒事。”陳玄搖搖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穩，“李師傅，這棟大樓的中央空調控制系統、主要的供電配電間，或者一些不常用的設備層，一般在什么位置？”

李保安雖然疑惑，還是指了指上方和下方：“主要的核心機組都在地下二層和頂層設備層。一些樓層的獨立新風機組或者弱電井，就分散在各層了?！?/p>

陳玄若有所思。低頻噪音的傳播距離遠，穿透力強，很可能通過建筑結構（如承重梁、管道）傳導至整棟大樓，但其核心源頭，很可能就在這些主要的設備集中區域。

而那些精心布置的鏡子，是否在某些頻率的噪音或能量場中被激活，或者起到了放大、聚焦某些不良效應的作用？

低溫區域、詭異的低頻噪音、能擾動情緒的能量波動、鏡陣、劫煞紋、未知化合物……這些線索似乎正在慢慢地、一絲一縷地交織在一起，指向一個隱藏在大廈光鮮外表下的、極其隱秘且危險的真相。

“李師傅，謝謝您。今晚的發現……很有用?！标愋Ρ０舱f道，語氣鄭重。

李保安似乎也感覺到事情不簡單，訥訥地點點頭：“能幫上忙就好，幫上忙就好……這大樓，最近是有點不太平?！?/p>

離開宏宇大廈時，已是深夜。城市依舊燈火闌珊，但陳玄的心卻比來時更加沉重。

他坐進張九黎安排的車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透過車窗，再次回望那座在夜色中沉默的巨獸。

表面的調查恐怕難以觸及核心。那個利用大樓本身設備、或許結合了某種古老邪術與現代技術制造這一切的幕后黑手，極其狡猾且專業。

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這座大樓的“內臟”，尤其是那些設備層的秘密?；蛟S，他需要張九黎提供大樓的建筑圖紙和設備清單？又或者，下一次，他需要在那種詭異噪音和能量波動最活躍的時候，攜帶更專業的設備，進行一次更冒險的探查？

夜風吹過，帶著都市的喧囂，卻吹不散籠罩在宏宇大廈之上的重重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