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狂雨驟。
祠堂燈火通明。
柳夜和柳綿站在祠堂角落里,看到十四叔正在主持起陣。
“樂起!”
家族的樂師們,立刻便吹響了骨笛和土塤,敲響了編鐘和泥鼓!
厚重的音樂,透出蒼涼和野性,聲音響徹在祠堂,繚繞在梁柱,甚至蓋住窗外的風雨!
“舞起!”
十四叔穿著血紅的長袍,戴著銀銅花扣仙官帽,便揉身上祭臺,抬胯起舞!
十八名舞男在左,十八名舞女在右,隨十四叔一起揮舞手臂,踩著節拍,抬胯起舞!
“祭起!”
十四叔一聲令下,家族的廚師便低頭舉案,將祭品捧上臺!
那是一盤心、一盤腦、一盤肝,鮮紅色,還在顫動,還有溫度!
“香起!”
舞蹈之中,十四叔口吐火焰,點燃供桌白骨香!
煙氣裊裊升騰而起,竟是凝成人形,與十四叔同起舞!
觀摩儀式的柳綿和柳夜,此時面面相覷。
這起陣,或者說祭祀,怎么看起來風格如此古怪,如此荒蠻?
人族仙道,有這樣的陣法?有這樣的祭祀?
他們的爺爺柳桑田不知何時出現,小聲解釋道。
“你十四叔,走的是妖族的路子。
“妖族八品仙官,【血食驛吏】。”
八品仙官?
柳夜、柳綿兩人面面相覷,都驚愕不已。
十四叔才多大年齡?
就已經是八品仙官了?
而且是至兇至殘妖族途徑的,八品仙官?
……
呼……嗚……
夜空之下,冷風嗚咽。
斷墻后面,八只貂互相打氣!
“嚶嚶嚶,嗷嗷嚶嚶!”
……它們都是老板最親最愛最信任的家丁,必須為老板出這口氣!
“嗷嗷嗷,嚶嚶嗷嗷!”
……敵人已經跑了,只留下一個古怪的帳篷,沒什么好怕的!
“嚶嚶嗷,嗷嗷嚶嚶!”
……貂是勇敢有骨氣的動物,絕對不是沒骨頭的軟蛋!
八只貂滿臉淚痕,怒氣鼓鼓,各自抱著一塊石頭,就要沖出斷墻,去砸那帳篷!
便在此時……
帳篷中突然傳來蒼涼、野性的鼓樂聲!
煙氣凝成的人影抬胯起舞!
腥甜的氣味從風中飄來!
八只貂抱著的石頭“噗通”“噗通”落地……
八只貂“嗖嗖嗖”跑回斷墻后面,癱坐在地,摸著“嘭嘭”亂跳的小心臟,忍不住又仰面哭起來!
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啊!
實在太嚇貂了!
……
祠堂里鼓樂未停,舞蹈不息。
十四叔已經跪伏在供桌前,誦念祭詞。
“伏惟上圣,血羅剎通幽令主尊前;
“坎離交宮攝形魄,巽風裂空啟黃泉;
“今奉陽魂三寸暖,膏凝未冷,髓沸如煎:
“童男心,文士腦,孕婦肝;
“剜心猶跳鹿撞鼓,裂喉尚涌鷓鴣天;
“乞引業火焚因果,千里血虹貫星躔……”
祠堂角落里,柳綿和柳夜聽到這祭詞,表情都變得古怪。
兄弟倆交換眼神,都覺得不對勁。
仙道發展了幾萬年,很多祭詞和祭祀儀式都不能完全對上號。
但這篇祭詞,意義太過于明顯……
這是隔空獻祭的祭詞!
是血食驛吏把新鮮血食,通過儀式隔空獻祭給大妖的祭詞!
他們看向旁邊的柳桑田。
卻見柳桑田點點頭。
“沒錯。
“妖族血祭,比很多人想象中都更強大。
“血祭的通道,甚至能穿越三界,能橫跨歷史,能穿越夢境和現實。”
解釋幾句后,他便去祠堂旁邊的房間。
留下柳綿和柳夜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沒明白。
“所以說,我們在夢境中布置的,是接收端?
“如今家族祠堂內的,是發送端?
“可我們到底要送什么過去呢?”
柳夜怔了片刻。
“之前說……送老祖過去?”
……
斷墻后面,幾只貂聽著遠方越發急促的鼓樂聲,越發害怕,越發心悸。
“嚶嚶嚶,嗷嗷嚶嚶!”
“嗷嗷嚶嚶嚶嗷嗷!”
它們已經商量好,等老板來處理這件事!
就算今天沒來,等明天,老板一定會來的!
雖然很不甘心……
雖然很是窩囊……
但也只能這樣了!
幾只貂越想越覺得難受,都低下了頭,眼淚又流出來。
“嗷?”
卻是貂黑黑突然發聲。
“嚶嚶嗷嗷?”
八只貂,怎么只剩了七只?
貂白白去哪了?
……
祠堂里鼓樂聲越發急促!
舞蹈的節拍越來越快,舞男舞女們急促的腳步如同窗外的暴雨!
柳綿和柳夜眼睜睜看著,老祖宗被抬出來了!來到這祠堂里!
老祖宗一百多歲年齡,已然是冀州的大仙官!
但今日,他沒有戴官帽,反而被剃光了頭發!
也沒有穿袍服,只是沐浴干凈后,披著薄薄的紗衣!
他盤坐在巨大的白磁盤里,被八個人抬著,慢慢送上祭臺,慢慢被擺上供桌。
“這……”
“這……”
這竟是要把老祖宗當作血食祭品,通過儀式,送到夢境浮空島去!
祭祀的儀式仍在繼續。
十四叔回到舞蹈的行列中,揮臂抬胯起舞,與舞男舞女們融為一體!
柳桑田站在供桌旁邊,湊到老祖宗耳邊,給出最后的囑托。
“夢境浮空島上沒有妖魔,您此去無恙。
“但一定注意,獻食陣不可沾染污穢!
“一定注意,生人不可背對白骨香燭!
“香燭燃盡之前,您必須回到陣中,才能被獻食陣退回!
“萬一錯過時辰,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老祖宗閉目凝神,只是點頭。
下一個瞬間,白骨蠟燭的煙氣驟然擴散,把所有血食祭品籠罩其中!
而待煙氣散去,包括老祖宗在內,血食祭品盡皆消失無蹤!
……
小山之下,帳篷里鼓樂越來越急促,煙氣越來越彌散,血腥越來越濃重!
山的另一側,貂白白快速爬下,臉上滿是亢奮!
咧嘴笑著,露出小尖牙!
剛剛它爬到山頂去,給老板出了一口惡氣!
此時心中無比暢快!
嗖!嗖!
兩道黑影,卻是貂黑黑和貂糊糊,跑來接到它,拉著它一起快速溜走,跑回斷墻后面。
“嚶嚶嚶,嗷嗷嚶嚶嗷嗷?”
“嗷嗷嚶嚶嗷嗷?”
七只貂都無比惶恐,問貂白白干什么去了?
貂白白昂首挺胸,拍拍胸脯。
“嚶嚶嗷嗷嚶嚶嗷……”
原來,它剛剛爬到小山頂上,沖著山腳下的帳篷撒尿去了!
幾只貂愣了片刻,都咧嘴露出壞笑。
一晚上的窩囊氣,終于出了!
舒服了!
剩下的,明天等老板來解決吧!
它們沒看到的是,斷墻后面遠處,那頂帳篷突然冒起黑煙、躥起火光、燃起熊熊大火!
一聲凄厲的慘叫,響徹夜空!
“啊……”